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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響,一滴水珠落在衣袍上,將歪歪扭扭的痕跡暈出一片深色。
看著那道痕跡,沈黛怔怔呢喃:
「……怎麼就,那麼笨呢。」
要是她能成長得更快一點,就能殺了伽嵐君。
要是她前世知道得更多一點,就能在歸墟君出世之前殺了他。
可她什麼都做不到,就連想要自己喜歡的人開心這麼簡單的一件事,也做不好。
「——小姑娘,你確實是個笨蛋。」
聲音猝不及防地從極近的地方傳來,沈黛霍然回頭,見那顆盤根錯節的梅樹上,趴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女子輕紗如霧,媚眼如絲,倦懶地趴在一根花枝上,光著的兩隻腳在空中幽幽晃蕩。
是麗娘。
原本一樹的花骨朵不知何時全都徐徐綻放,隨她衣裙蕩漾,飄出一片濃烈異香。
沈黛警惕地封住呼吸,起身怒喝:
「你做了什麼!?」
話音落下,她便拔劍朝麗娘而去,劍鋒鋒利異常,與她溫良乖順的外表全然不同。
麗娘眼中划過幾分詫異,閃身迅速避過,又停在另一處枝頭笑道:
「別生氣呀小姑娘,我雖是青丘狐族,卻不是那些凡間吃人的狐精,不會吃掉你兩位師兄的。」
內室只剩方應許一人醉倒,不省人事,沈黛不知他是真醉還是被麗娘做了手腳,但有一點她可以確定。
「你是裝醉。」
麗娘掩唇輕笑:
「自然是裝醉,我生前便是我們青丘酒量最好的狐狸,如果我醉了,那一定是我想醉。」
沈黛知道眼前的麗娘不過是殘存在靈器上的一縷神魂,她已經死了,沈黛沒辦法再殺死她一次。
「你想做什麼?」
清麗嫵媚的女子倚著梅樹,悠然道:
「仙者不入輪迴,隱界太寂寞,我不想自行消散,又太無聊,想找一個人陪我留在這裡,僅此而已。」
「他們不會願意的。」
「由不得他們不願意呢。」麗娘朱唇緋紅,比紅梅還艷,「看到這裡的梅樹了嗎?這種梅花為媚骨香,用這種梅花釀的酒叫情絲釀。」
沈黛想到了今日謝無歧與方應許喝過的酒。
「聞過媚骨香,再飲情絲釀,情毒方成,若是沒有心儀的人,這情毒便會自行化去,但若是中毒之人有傾慕的人,便必須與傾慕之人交合,否則——」
沈黛急忙追問:「否則什麼!?」
麗娘食指點了點下頜,打量著沈黛急切的目光,笑得眼波流離,道:
「否則,就會損毀靈府,靈脈阻塞,越是愛不得,越是……」
嘩啦——!
謝無歧的廂房裡傳來了瓷片碎裂的聲音,沈黛心頭一驚。
她看了一眼依然昏睡不醒的方應許,剛想要把他拉起來再去找謝無歧,就見梅花中的身影飄然擋在了沈黛身前。
「小姑娘,不能這麼貪心哦。」麗娘輕笑道,「你一個,我一個,你怎麼還想一個人獨占兩個呢?」
……誰想獨占兩個了!!
「趕緊走吧,你再猶豫,你另一位師兄說不定可就要真的靈府損毀,從此仙途斷絕了哦。」
麗娘到底是曾是狐仙,沈黛一時間拿她沒辦法,遲疑片刻便立刻做了決斷。
她裝作要走,卻又回頭趁麗娘不備扔出方應許從前贈她的防禦法器梵天鍾,麗娘沒想到她還有這一招,氣得立刻要砸碎法器。
但梵天鍾是天階法器,沒那麼容易砸碎。
沈黛這才放心暫時離開,她一邊往謝無歧的方向跑還不忘回頭警告麗娘:
「麗姑娘你別費心了!強扭的瓜不甜的!」
麗娘語帶怒意:
「管它甜不甜,我先扭再說!」
沈黛惦記著放在房間內瓷片砸碎的聲音,一路以最快的速度衝進了謝無歧的房間。
月上柳梢,房間沒有燃燈,一片昏暗。
「……黛黛?」
是極低沉喑啞的嗓音。
似乎沒料到沈黛會突然闖入,跌坐在床邊低低喘息的少年愣了一下,才遲疑著叫出沈黛的名字。
借著窗外一點月光,她看到謝無歧已是滿頭冷汗。
他支起一條腿,手臂幾乎沒什麼力氣地搭在膝蓋上,呼吸又沉又重,帶著灼熱凌亂的氣息,長眸疲憊睏倦地半垂著,薄唇因隱忍著什麼而緊抿。
在這一地如銀霜般的月色中,少年冷汗涔涔,有一種近乎破碎的脆弱美感。
沈黛沒想到自己進來會看到這樣的一幕。
房間裡似乎帶著曖昧的灼熱,和門外的寒風對流,令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出去。」
謝無歧冷白的面龐沒有笑意,他鮮少有這樣寡淡冷漠的時刻,但他此刻眉頭緊蹙,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沈黛反而從他這樣的冷淡中回過神來,看向他手邊碰碎的茶杯,上面有點點深色血痕,血卻不是瓷片割出的,而是他自己用腰間長劍割破的。
「你在流血。」
謝無歧劍體雙修,能割破他的傷必然割得極深。
他在試圖保持清醒。
「我知道。」
謝無歧的呼吸很沉,喘息聲很重,聽上去仿佛虛弱得快要死掉一樣,但他的唇色卻越發鮮紅,襯著他滿頭烏髮,有種勾魂攝魄的艷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