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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沈黛卻只點點頭。
她不願與江臨淵爭辯。
雖然她也不明白為何會在問心鏡里看到前世這一幕,但江臨淵認為這些是真是假對她並不重要。
比起這個,她更想知道此刻其他人狀況如何,問心鏡給了謝無歧和方應許怎樣的幻境,他們要如何破除這個幻境等等。
江臨淵見她神情平靜得過分,定定望著她:
「……你覺得這是真的,是嗎?」
沈黛見他如此不依不饒,嘆了口氣。
「你我都知道,這是問心鏡。」
沈黛的食指點在江臨淵的心臟處,那根手指輕輕的,落在他心尖,卻沉重得令他幾乎窒息。
「孰真孰假,皆在你心念之間,若你不信,皆為虛妄,若你相信——」
一瞬間,仿佛是那問心鏡的聲音再度響在江臨淵的耳畔。
眼前是少女血衣如緋。
漫天大雪之中,宋月桃被人簇擁成為功臣,獨她一人仿佛戲文里連一句唱詞也無的配角,在這風雪中煢煢獨立。
似乎也有幾個弟子問「師姐傷得如何」「山下的魔修都擊退了嗎」。
那少女回過神來,只溫柔對他們道:
「無妨。」
「已經安全了。」
靈魂深處傳來某種無法言明的震顫。
於是,江臨淵聽到了自己的答案。
他——
問心。
有愧。
第二十八章
此念一出,眼前風雪漫天的昆吾顛瞬間定格。
沈黛仰頭看了看凝固在空中的雪花,輕聲道:
「看來你已經有答案了。」
江臨淵站在這一場荒唐幻境中,從來如千年冰封般沉寂冷淡的眼眸,難得露出了一絲惶然之色。
此刻問心鏡所倒映出來的,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幻?
若這是某種秘術推衍出來的未來,是否意味著,有一天他真的會對沈黛做出這些殘忍之事?
江臨淵又想起了那一年的上元燈會。
……或許,他對她,是否從來都如此殘忍?
耳畔又響起小時候的沈黛牽著他的手,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稚氣嗓音清脆道:
——日後若是我眼前有石頭,我便踩著石頭過,若有刀尖,我也踩著刀尖過。
——縱有千難萬險,我也要努力修煉,要比那些師兄們都厲害,更能幫上你的忙!
她說的話,她全都做到了。
而他呢?
他許下的諾言,又做到幾條?
他曾在心中發誓,要成為純陵十三宗最出眾的弟子,要做當世第一的劍修,要護佑他所在意的人一世平安——
一世平安。
江臨淵猛然睜開雙眸。
原本凝固的幻境掀起颶風,眼前的漫天風雪、人影幢幢,全都幻化成霧,被這場颶風瞬間吹散。
沈黛在這風暴中不得不擋住雙眸,心中忽然升起了不太妙的預感。
「只用了兩個月,便蕩平青檀陵魘族之禍,臨淵,黛黛,你們二人做得很好。」
狂亂變幻的畫面漸漸平息,定格在純陵十三宗尚未滅宗的某一日。
沈黛與江臨淵兩人的靈體就立於紫府宮的大殿上,站在衡虛仙尊身側,看下方完成任務歸來的二人正垂首聆訓。
衡虛仙尊看著底下兩個出類拔萃的弟子,心下十分滿意:
「黛黛,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有話要單獨和你大師兄說。」
沈黛自然乖巧離去,她行至大殿門口,忽然聽到裡面飄來了一句——
「臨淵,你如今年歲不小,可否有心儀的女子,願與之結為道侶?」
立於殿上的江臨淵略感訝異地抬眸,與此刻衡虛仙尊旁十九歲的他神態相同。
靈體狀態的沈黛已經知道後面的故事,她不想看下去,更不想讓十九歲的江臨淵知曉之後的事情。
想要從問心鏡里走出去,唯有一個方法,便是與幻境之中的自己同感共情,並破除心障。
沈黛閉上雙眸,凝神閉氣,試圖將自己的神識與幻境中的自己融合。
然而身旁的江臨淵卻打斷了她。
「師妹,你在做什麼?」
「……這問心鏡有問題,我們得想辦法離開。」
他眸光寂寂,眼中似有試探,又仿佛已經看透了什麼:
「再等等,我想看下去,難道你不想將這一切弄清嗎?」
「……」
她不想。
她對這一切真是再清楚不過了。
紫府宮大殿之上,幻境中的江臨淵沉默半響,終是開口:
「如今海內十洲三島,魔族與魘族的事情還未查清,弟子認為並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
「正因如此。」衡虛仙尊似乎已有了打算,「你靈根屬水,與體質純陽的月桃最為契合,結成道侶後,你二人可修金風玉露經,你結嬰便指日可待了。」
結嬰。
他閉關苦修兩年,離元嬰始終隔著一層壁壘,無法順利晉升。
殿門之外,一牆之隔的沈黛並未離去,而是站在原地默默聽著這一切。
……他會答應嗎?
他本就不討厭宋師妹,宋師妹又生得那般靈巧動人,一顰一笑都像春日裡的桃花,讓人瞧著便歡喜。
門外的沈黛垂首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繃帶。
那是師兄親自給她纏上的,她被魔修一劍刺中時,他異常震怒,篝火下為他處理傷口時,冷寂眼眸下藏著令人心折的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