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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府管家一早就在山腳侯著了,一看竟是湛寂親自帶隊,他驚訝得話都說不出來,畢恭畢敬連連示好。
「佛子肯出山,實乃滿宅之榮幸,老夫人若泉下得知是佛子為她誦經,定會感激不盡!」管家難以掩飾內心的激動,對他一番賣力地吹捧。
湛寂微微點頭,並未與他寒暄搭話。
蕭靜提前就從湛寂背上跳下來了,不然被人看見,她師父得道高僧的名聲定會大打折扣。
這次下山,淳遠、淳淵和淳離都來了。
也就借湛寂被人領去前頭這點空閒,他兩才敢靠近蕭靜好。
淳淵打趣道:「你怎麼搞的,摔成這樣。」
她摸頭嘿嘿一笑,「高興過頭了。」
「瞧你這熊樣,今日這頭髮倒是像個人了,新買的髮帶?還挺好看。」淳淵淳離一左一右對她伸出胳膊,示意讓她抓著。
她沒敢說那是師父綁的頭,也是師父給的髮帶。
蕭靜好望著他伸來的胳膊,一臉難為情,偷摸摸看了眼人潮最前面的師父,心說他正被夾道兩邊的百姓熱情歡迎,應該不會注意到自己。
這眼神落在淳淵眼裡,氣得他七竅生煙,「我知道,我在你們眼裡就是個不務正業不配做佛門弟子的人,你師父是不是讓你離我遠點?」
倒也確實說過,但卻不是因為你不務正業,或許是你那師父……想是這麼想,這種挑撥離間的話她自然不會說。
淳淵見她沉默,越發憤憤不平,就要收回手,蕭靜好趕忙搭上他胳膊,「師兄別生氣,師父不會那樣說你,我更不會這樣看你。
說起來,雖然聽了兩年的戒,但究竟什麼是佛,靜好至今都不明白,自律不犯戒就是佛嗎?破戒就一定不能成佛嗎?」
淳淵被她一番話怔住,在談經論道方面,有時候總覺得她過於聰明,聰明到與她年齡不相符。不過在心智方面,她倒是與這個年齡階段的人差不多。
「是啊,動了念想……就不配為僧嗎?」此時的淳淵靜靜地目視前方,眼角眉梢都是酸澀。聽他說話的語氣一反常態,似在感慨,讓人詫異。
街道兩邊的男女老少都去前面圍觀湛寂去了,唯獨一間閣樓窗戶大開,窗前站著個女子,紅色的衣裳,在遍地都是白的景象里,她顯得尤為醒目。
女子目光一直追隨著這隊暗黃色的僧人,直至他們消失在街角。
蕭靜好就這樣與她對望,看不清女子的臉,但感覺她似乎在尋找什麼,期盼著什麼。
之後只聽一聲大吼,女子被強行拽進了屋……與此同時她搭著的那隻胳膊跟著抖了一下。
她抬眸看淳淵,他跟變了個人似的,嘴角雖然掛著笑,卻沒了往常的恣意。
想起那日他脖子上的那些紅色的印記,好幾次蕭靜好都想問他,又怕至他於險境,便只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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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家老宅坐落在梁州城東面,一行人抵達時已接近下午,滿卿滿侍郎親自在門前迎接,他見是湛寂親臨,感動得就快老淚縱橫。
為官多年,對老母親疏於照顧,這是心底最大的遺憾,所以才想著去清音寺請高僧來超度,沒曾想來的竟是時下名聲最旺的湛寂佛子。
滿卿與湛寂的父親褚莊同朝為官,私下裡關係還不錯,卻從未聽過南平王提過自己大兒子,聽說父子二人很多年前就已經斷絕關係了。
他率先將湛寂請進門,見女兒腳崴得不輕,又宣大夫為她查看。
滿琦轉頭對蕭靜好道:「小師父,你也摔了腳,不如隨我一同去看看吧。」
她不好自己做決定,抬眸看了見眼自己師父,湛寂把包袱遞給她,淡淡一句,「去吧。」
自摔倒後包袱就一直是湛寂擰著,這下當著眾目睽睽抵給她,果然又惹來眾是兄弟竊竊私語。
她埋頭接過,隨滿琦去了別院。
「以前。我們家老宅只有巴掌大點,後來父親有幸被察舉,進京為官後,才擴建了這宅邸。
祖母不願進京,便一直留在老家,山高路遠,我們也是前些日子才得知她重病的消息,待趕回來時……她人已經……」
滿琦說到後面,有些哽咽,「讓小師父見笑了。」
她是個實實在在的女子,知書達理溫文爾雅。蕭靜好靜靜聽著,恨不能對她過多安慰,只得勸她,「逝者如斯,生者已矣,施主節哀。」
廂房裡,大夫先給滿琦查看傷勢,好在沒傷到脛骨,開些藥,靜養幾日便可。
蕭靜好就沒那麼幸運,雖沒傷到脛骨,皮外傷卻不輕,接二連三摔在冰渣上,有的地方青一塊紫一塊,有的還流著血。
「小師父這雖是皮外傷,但不可馬虎大意,尤其是不能碰水。」
大夫耐心叮囑,她一味禮貌點頭。
那大夫端詳著她露在外面的腳踝,狐疑道:「老朽開個玩笑,小師父這腳,看上去像女子的,偏小。」
蕭靜好正低頭整理鞋襪,眉眼微動,起身面不改色回道:「怎麼會,我只是骨骼偏小罷了。」
直到大夫離去很久,她都沒緩過神來。
「王大夫就愛開玩笑,你別在意。」滿琦給她倒了白水,說道,「有句話一直想問小師父,你既選擇出家,為何不剃度呢?」
蕭靜好接過,隨意盪了幾下杯蓋,「實不相瞞,家母並不希望我真正出家,去清音寺,只是為了歷練心性,總有一天會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