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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寂聽罷,悠悠然看去……她規規矩矩坐在蒲團上,手裡拿著根木棍,有一搭沒一搭地攪著柴灰。
他看著她真摯的眼睛,又掠過她,最後停在那頭亂鬨鬨的髮絲上,簡單說了句:「知道了。」
就這樣?她有些恍惚,雖說他從不怪誰,可她真的自責了兩年。
「那師父你會……趕我下山嗎?」蕭靜好愣愣問道。
「你跟我認錯是希望我趕你下山?」湛寂反問。
那倒不是,見湛寂略顯疲憊,她主動請辭離去,都已經跨出了門檻,卻又把頭歪進屋說道,「我想吃羊腿這件事……師父可會幫我保密?」
「……」湛寂有些無奈,「那你為何要告訴我?」
「因為你是師父啊,弟子怎麼能跟你撒謊呢。」,她認真道。
「當時羊腿就在你手裡,你又為何沒吃?」,湛寂被他一擊,莫名的話比往常多。
她歪頭繼續說,「因為你是我師父呀,我若是吃了,那對你傳道高僧的名聲多不好。」
「……」那廂好久都說不上話,「為何又只向我坦白?」
換而言之湛明質問的時候,她做何不說。蕭靜好不假思索道:「因為你是我師父啊!」
「………」
那是湛寂第一次不說話是因為詞窮,而不是因為不想說。
問去問來,問成了死循環——「因為你是我師父啊!」
第10章 、青梅
快到年關,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雪,那日的鬧劇,最終成了湛明禪師自己的笑話。
因為淳淵酒醒後便跟他坦白了所有,下山的是他,吃葷犯戒的也是他,與靜好無關。
湛明老和尚那天險些把自己摔成中風,一聽這事,又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就這樣去了。
他一番苦肉計非但沒讓湛寂出醜,反倒自己徒弟狠狠打了臉,於是把氣全撒在了淳淵身上。
淳淵挨了不少板子,好多天都沒能下床。
這日他剛好能活動,便讓讓淳離挽著他去給靜好道歉。
蕭靜好自從師父回來後,除了早課,其餘時間都待在紫柏禪院整理經文。湛寂走前吩咐抄的東西她已如數完成,並規規整整送到他面前檢查。
湛寂一篇篇翻過,見那宣紙上的字蒼勁有力,規範得體,並沒做多言。
蕭靜好坐在他對面,一高一矮形成鮮明對比,他們身後有巍峨倉山,頭頂是萬古長青的松樹,面前擺著張石桌。
畫面靜得像副畫卷,眼看著就要打瞌睡,她沒話找話道:「師父,您讓弟子抄這些,我又不能全部理解,有什麼作用呢?」
湛寂首先注意到的,還是她那頭永遠也綁不好的髮髻,他淡淡一句,「現在用不上,不代表以後用不上。」
她愣愣點頭,潛移默化,言之有理。
幾日來,湛寂臉色依舊蒼白不見好轉,她兩手撐著下巴,歪頭又問,「師父……你是不是病了?」
「沒有。」,湛寂斬釘截鐵說道。
看來……她若想跟湛寂說上話,除非自己不停問,否則就是相對無言。
見山前仙鶴齊飛,她興致勃勃道:「這些仙鶴是師父養的麼?為何別的禪院沒有?」
「………」
淳修不會說話,師徒二人基本零交流,有時候兩人面對面靜坐一天,也不會有半句言語。但她不是啞巴,雖然對他有所懼怕,卻不足以讓她放棄腦子裡的「十萬個為什麼」。
湛寂瞥了眼歪在石桌上的人,答非所問,「把頭髮綁好。」
「………」
不是她不想,是她綁不好。清音寺裡帶發修行的人不少,但頭髮綁得最遭的就數她。
原本灰溜溜的天上忽然刺啦出一抹陽光,直射湛寂眼睛。蕭靜好見他眉頭一皺,忙自蒲團上蹦躂起來,兩手舉過頭,主動為他擋去刺眼光芒。
正在查閱經文的人書上忽然出現一道小人影,他側頭看去,刺眼的光被她如數擋在身後。
蕭靜好咧嘴一笑,挪著腳步隨光影慢慢移動。
那笑容乾脆又純粹,湛寂微微一頓,問:「做什麼?」
「給師父擋陽光啊!」她露出一口整齊大白牙,臉上是孩童期沒退完的稚嫩。
他垂眸須臾,低沉一句,「是淳修告訴你的。」
蕭靜好心嘆不妙,差點出賣師兄,於是她忙趴到桌上解釋道:「不是的不是的,是我看這日光曬得師父很不好受,便自作主張給你擋一擋。」
湛寂眼尾掃過她軟踏踏的樣子,欲言又止。
正僵持不下,忽然又自樹縫裡吹來陣陣陰風,蕭靜好又立馬起身擋在他面前。
「這又是做什麼?」他蹙眉問道。
她笑著說:「給師父擋風啊!」
那兩雙眼眸微微彎起,波光粼粼,如一潭不經意間揉皺的清水。
樓角上的鈴鐺叮咚脆響,鐘聲陣陣,湛寂一時不查,指間的經書被風吹得刷刷翻過……
正僵相對無言,淳淵被淳離扶著一瘸一拐進院。
兩人規規矩矩給湛寂行了個禮,淳淵說:「師叔,我有話想跟靜好師弟說,還請師叔准許。」
「去吧。」,湛寂沒抬頭,輕描淡寫道。
得到允許,蕭靜好隨他們去了另一顆古松下。
淳淵從善如流地把手搭在她肩上,自責道:「都是我的錯,你看我都這樣了,就別生氣了,要不我幫你洗一個月的臭襪子臭褲子,以做賠罪,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