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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覺察到谷中一雙雙銳眼向他射來,巴德雄冷汗出了一身,警醒著,預備一有不慎,立刻飛入山頂,遁地狂逃。

  待一眾虎視眈眈的銳芒褪去,巴德雄冷靜些許,從袖下執笛,欲先攥取她意識,以防她真的下手自殘。可誰知,幾支笛曲皆試了,卻都無法操控她神智。

  巴德雄忽然明白過來——她殺了張自賢的同時,也攝取了他的功力。

  哪怕從謝璡處學來幾曲玉龍笛譜,但他沒有玉龍笛,亦已操控不了她了。

  可剛才她說,她覺察到殘蠱尚未煉成——也就是說,離成蠱只差微末毫釐。

  巴德雄掐指一算,驚覺哪怕不殺這谷中武林人,隨便街上道上,抓一人餵生蛇殺之,也足矣。

  想到這,巴德雄又喜,又急,壓低嗓音,急切出口,「阿瑤,傻丫頭,你別這時候犯傻。」

  裴沁卻不理,微微仰頭,血流如注的左手高持彎刀,狠狠扎進右手天泉穴。

  她一聲未吭,巴德雄卻不由痛呼出聲,滿頭滿腦,汗如雨下,嗓中無聲卻絕望地說道,「別,別。」

  天上凜光一現。

  一把刀當空劈來,斬折了她手中長刀。

  那把大刀斜插入她腳邊泥地中。

  裴沁手頭一空,回首一望,瞥見了那把重鋒環首刀。

  好不熟悉。

  前來拾刀之人,一襲羸弱白衣,更是眼熟。

  程雪渡武功不輸張自賢,本就足以在貓鬼陣中行動自如。內力有八成被鎖,不過只要不調運,便不礙事。

  從始至終,他始終一動不動,一聲不吭,也不知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是為避禍端?還是為靜觀其變?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已經啞了。

  事到臨頭,又突然走出來,做什麼眾矢之的?

  她少不得挖苦他兩句,「你早不幫我,這會子獻什麼殷勤?莫不是突然念起我的好,又想與我舊情復燃?」

  程雪渡走到她跟前,只是不答。

  反倒是巴德雄將巴掌拍得極響,笑得不行,「好,好,真是我的好女婿!」

  程雪渡倒未理會他亂點鴛鴦譜,埋首問裴沁,「既得神仙骨,何不取用便是?傷人不是你,何故養虎自齧?」

  裴沁冷笑,「這破玩意,給你,你要不要?」

  程雪渡沉默。

  巴德雄道,「要啊,怎麼不要!」

  巴德雄說:「往後,我再給女婿做一副神仙骨。到時候,你兩作一雙神仙眷侶,長長久久地相伴。再……再生一雙神仙孩兒,叫老夫夙願得了!嘿嘿,嘿嘿。」

  裴沁罵:「你閉嘴!」

  又以那把斷劍指程雪渡:「這老賊與我恩怨,今日必得了結。你若攔我,我連你一併殺了。」

  巴德雄道,「好女婿,你今日若能攔住她,往日我們一家三口,齊齊全全,少不了你的好處!」

  話音一落,裴沁一手拔出地上重鋒環首刀,砍了程雪渡一個措手不及。

  紅影左突右進,白影右閃左避,直至避無可避,便會生生挨上一刀;每每紅白雙影稍作停駐,俊容上便多掛了道彩。

  貓鬼蠱中不敢調運內力,被她追殺到一路奪路狂逃,程雪渡實在沒有半分力氣,一腳被踹在泥地里,四肢百骸如同深陷沼澤,再難動彈。

  裴沁隨手將刀插進泥地,俯身看他,冷臉說道,「平日裡也未必贏我,貓鬼陣里,還想能贏?白日做夢。」

  程雪渡定定看她,胸口起伏,艱難呼吸。

  她不解,「你腦子裡究竟想的什麼呢?」

  程雪渡不響,看向她身後。

  一簇水蛇窸窸窣窣游到她腳邊。

  巴德雄在後頭壓低了聲,循循善誘:「便用生蛇蠱又如何?我吹笛縱你,如何不能贏她?」

  裴沁不啻,此人講話,誰信誰便是傻子。

  又聽巴德雄說,「到時候,神仙骨,我再為你徐徐圖之……做凡人……抑或做神仙……全在你一念之間……」

  程雪渡忽然陷入沉思。

  裴沁久不聽他搭話,埋頭盯著他,「你不會是……」

  話音一落,一條小蛇游到他手傷處。

  程雪渡下定決心,一把將蛇抓在手中,攥緊。

  蛇彈跳掙扎,滴滴血從指尖游入。

  他不禁閉了閉眼,脖頸青筋陣陣泛起,像是忍不了生蛇入骨的滾燙。

  巴德雄大笑起來:「好女婿,我果真沒看錯你!」

  裴沁驚呆了,低聲咒罵,「你瘋了……」

  程雪渡道,「我沒瘋,很清醒。」

  裴沁攥著他衣領,將他拉向自己,鼻尖幾乎都要貼到一處。

  她不解,「為什麼?」

  他答得莫名:「九短之首,出鞘便難回,如做人之理……」

  裴沁聞言,像聽了什麼笑話,狂笑了起來,問他,「你莫不是真的……想和我做神仙眷侶?」

  程雪渡定定看著她眼睛,不言。

  眼神不會騙人。男人看她的眼神,是愛戀、是貪戀、是覬覦,心裡打著什麼算盤,從來她一望便知。

  這個她始終以為負心之極的人,竟然還……鍾情於她。

  為什麼?

  裴沁斂了笑,垂眼,回望過去,試探著又問,「……還是你想要神仙骨?」

  他倏地像被撞破心事,眼神閃躲,欲言又止。

  裴沁忽然明白過來:「你想要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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