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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們還沒來得及走。」蘇令德扭過頭去看著玄時舒:「她們還沒來得及去那艘樓船。」

  玄時舒輕聲安慰她:「沒關係,這只是一個夢。」

  蘇令德慘澹地笑了笑,搖了搖頭:「這不僅僅是一個夢。」

  她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你不是想知道,那天白芷說了什麼,會讓她如此失態麼?」

  玄時舒的心一下就被攥緊了,他下意識地想阻攔:「沒事,如果你不想說……」

  蘇令德輕輕地道:「沒關係,告訴你的話,沒關係。」

  她神色認真無比,讓玄時舒一時啞然。他沒有再阻攔。

  蘇令德便抱著自己的膝蓋,前後小幅度地晃了晃:「我告訴你說,因為我惱她不要我替她準備嫁妝,這話也沒說錯。白芷不想出嫁,她說要一輩子陪在我身邊,忠心不二。」

  「她忠心耿耿,是極好的事。」玄時舒安慰道。

  「是啊,當然可以。她想嫁人便嫁,不想嫁人我便養著她。」蘇令德深深地嘆了口氣:「可她許下這個誓言,是因為我們共同經歷了一場噩夢。」

  「她至今未曾跨過這道坎,所以提及這個誓言,就會立刻敏感地擔心也會觸及我心底的噩夢。所以,才會有你那日看到的失態的白芷。」蘇令德語氣沉沉。

  「那你呢?」玄時舒的手緊握住了身下的被褥,聲調都變得緊繃。

  蘇令德低低地道:「我不知道。」

  「我本來以為我早就跨過這道坎,但是土廟遇劫的經歷,再一次把那個噩夢推到了我的面前。」蘇令德抬頭深深地看著玄時舒:「你還記得在土廟遇劫之後,我曾想告訴你,那不是我第一次經歷這樣的事嗎?」

  玄時舒也深吸了一口氣,無聲地點了點頭。

  「三年前……啊不,又過了一年了。罷了,就是永昌三年,攝政王領兵欲平定倭寇之亂,我父親和哥哥是他麾下的部將。」蘇令德說起過去的事,她的聲音在暗夜中顯得格外的清冷:「攝政王首戰,由我父親和哥哥為前鋒,大捷。」

  「為了挫傷我父親和哥哥的銳勢,倭寇奇襲樂浪縣,抓走了樂浪縣數十人。」蘇令德頓了頓,努力地壓抑住自己語氣的波動:「他們把戰俘帶到一艘樓船上,男子割首祭旗,女子……」

  「令令!」玄時舒急促地打斷她。

  蘇令德苦笑著搖了搖頭:「我說我沒有受過什麼苦,也不是騙你的。」

  「我在戰俘之中,但他們並不知道我是誰。」蘇令德輕聲道:「為了保護我,拖延時間,等鎮東軍來救援……」

  蘇令德渾身都在發顫,借著月色,玄時舒看到了她眼中的豆大的淚水,一滴一滴地落在錦被上。

  「剩下的人……她們一個接著一個地叩響船艙的門,賠笑賣唱、自賤身份……」蘇令德一度哽咽到無法言語:「倭寇不信她們在地獄裡還不肯說誰是蘇縣尉的女兒,便誤以為我不在眾人之中。我和白芷,等來了救援,活了下來。」

  蘇令德看著玄時舒,滿臉淚痕:「我是被眾人護著長大的。」

  玄時舒將她拉入懷中,緊緊地抱著她,啞聲道:「抱歉,令令,抱歉。」

  「為什麼怪你,憑什麼怪你?都是攝政王通敵叛國,把樂浪縣的布防給了出去……」蘇令德在他懷裡無聲地大哭,仿佛要將過往的一切都在今夜一併哭出來:「是她們教我唱的吹葉小調,教我舞扇扮郎君……是她們讓我活下來……我怎麼能不好好活,我怎麼能不好好活!」

  活著,是她的執念。

  一線生機,也要拼盡全力。

  玄時舒的眼淚落入她的髮髻,他看著窗外冰涼如水的月色,心中一片蒼涼。

  她如何能不恨攝政王。

  看著上一刻還在自己面前歡聲笑語的鄉人,被迫一個一個地離她而去,屈辱地死在倭寇的屠刀之下,她如何能不將罪魁禍首恨之入骨!

  玄時舒緊緊地抱著她,直到她哭得累極了,再一次入睡,他也沒有動。他分明抱著她,卻仿佛置身於荒野,踽踽獨行,悲憤難捱,又孤寂悲涼。

  *

  玄時舒再也無法入睡,他在晨光熹微之時,就悄然喚來川柏和白芷,自己先下了床。蘇令德睡得很沉,玄時舒的離去只讓她些微地翻了翻身。

  玄時舒靜靜地看著她,直到蘇令德的呼吸再次綿長平穩,他才示意川柏將他推出門外。

  白芷也跟著走出了門外。

  然而,玄時舒並沒有像白芷以為的那樣徑直離開,而是在她身邊略停頓了一會兒。玄時舒低聲道:「多謝你,陪她到最後。」

  當日和蘇令德同經此事的人,恐怕都已於海底安息,他茫然四顧,卻發現只有眼前一人可謝。

  白芷惶恐不安,立刻跪了下來。她仍舊怕驚擾蘇令德,聲音壓得很低:「婢子只是做了分內之事,不敢擔王爺的謝意。」

  白芷一直都覺得,玄時舒並不多喜歡她,或許是打一開始,她就不在乎玄時舒是死是活。如果玄時舒活著對蘇令德更好,那她就希望玄時舒活著,如果玄時舒死了對蘇令德更好,那她就希望玄時舒死。

  玄時舒看她的目光時常很冷淡,不過看在蘇令德的份上,他從來不會多說。但是,玄時舒把春鶯和春燕派到蘇令德身邊,恐怕也不僅僅只是為了保護蘇令德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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