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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對。」蘇令德馬上搖頭:「阿兄並不熟悉整個潿洲郡,他只熟悉沿海一帶,而能稱得上是阿兄地盤的,唯有樂浪縣。」

  蘇令德的目光瞬間犀利了起來:「樂浪縣不過一小小漁村,曹峻既然從未去過潿洲郡,不管他出於什麼目的,也該先去潿洲城,去樂浪縣幹什麼?」

  玄時舒一時啞然,良久,他才眉峰微蹙地遲疑道:「令令,如果……他從前就去過呢?」

  蘇令德渾身一震。

  那首輕快的吹葉小調在她腦海中響起,隨著海風與海浪,蕩漾著少時的無憂無慮。

  如果曹峻當真去過樂浪縣,那她曾經見過的那個少年漁翁……

  難道,真的是曹峻嗎?

  蘇令德沉默得太久了,玄時舒緊皺著眉頭,重重地咳了一聲:「令令!」

  蘇令德回過神來,張口就道:「曹家伏法,曹皇后於宮中受困。曹峻就算從前就去過樂浪縣,但若無緊要之事,他再去有什麼意義?」

  她目光堅定:「所以,他去樂浪縣,一定大有深意。」

  玄時舒沒想到她怔愣之時想的竟是這些,他有些難以置信,竟輕聲問道:「若是,尋訪舊時蹤影呢?」

  或許是放手一搏之前,去回顧自己記憶中那零星的光芒。

  蘇令德聽明白了玄時舒的言外之意,可她也沒有遲疑:「連你都說了,那是舊時。既是已經過去了的事,為了這樣的事耽擱如今的險局,這是曹峻嗎?」

  蘇令德這話,像是在夸曹峻,可卻讓玄時舒放下了心來。

  她已經不在乎了。

  玄時舒的目光便丟去許多遲疑,變得犀利而敏銳:「這不會是他。他去樂浪縣,必有所圖,且,所圖為大。」

  *

  喬裝打扮過後的曹峻,從一處破舊的民宅小巷裡走出來。他戴著蓑衣和斗笠,手上提著一個魚簍,默默地坐到了春聲橋下。他熟練地掛上魚餌,抖開魚竿,靜靜地等著河中的魚兒上鉤。

  春意更深了,他開始察覺到夏日的灼熱正在步步逼近。

  他盤算著從樂浪縣回到應天城的時間,知道今日恐怕就是自己能在這裡停留的最後一日。

  浮標往下沉了沉,他眼疾手快地釣上來一條魚,是一條肥美的鱸魚。魚還沒被扔進框裡,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就好奇地趴過來,奶聲奶氣地道:「好大的魚呀。」

  小姑娘身後的婦人很是尷尬:「實在對不住,孩子太鬧騰了……」她想去將小姑娘抱走。但曹峻卻先一步把魚簍推到了小姑娘的手裡。婦人皺了皺眉,卻在看清曹峻容貌的一瞬間臉色慘白。

  曹峻沒有看那婦人,只溫和地低聲問小姑娘:「你想要這條魚嗎?」

  小姑娘用力地點了點頭,滿臉期待:「魚魚好吃!」

  曹峻看著她,竟一時有些恍神。他仿佛看到了許多年前,那個同樣站在他魚簍邊的少女。她比眼前這小姑娘更大一些,膽子也比眼前的小姑娘更大。

  曹峻笑著頷首:「那就用吹葉小調來換吧。」

  小姑娘茫然地看著他,不知道吹葉小調是什麼。她茫然地轉身去看母親,卻發現母親僵立在原地,臉色青白。

  曹峻看向婦人,拱手行禮:「前兩天見你時,還以為你是孤家寡人。如今有了孩子,倒也很好。我獻醜吹上一曲,見諒。」

  曹峻即便是在此時,也顯得無比的端方有禮。可下一刻,他偏偏要做些鄉縣小姑娘們才愛做的事。

  曹峻摘下一片柳葉,放在了唇邊:「……兩河岸,桃花深處漁翁釣,春水一篙……」

  那是遙遠的春聲,穿過了歲月的長河,迴蕩在他灰敗的、充滿謊言的生命里。

  一曲畢,曹峻安坐在原地,對著看起來無人的小路朗聲道:「我事已了,請現身吧。」

  第66章 故夢  令令心底的噩夢。

  「……兩河岸, 桃花深處漁翁釣,春水一篙……」

  蘇令德再一次從夢中驚醒時,她的夢中還有《春調》這首小調的餘聲。

  蘇令德攥著被子, 在黑暗中睜開眼睛, 大口大口地喘氣。

  外面的風很大,吹得窗呼啦作響。外頭月色不知道被什麼蒙了一層霧色, 她只能看見月亮照得枝丫在窗戶上群魔亂舞。

  「怎麼了?」玄時舒睡得很淺, 馬上就跟著驚醒過來。他微微側身,看著蘇令德,聲音里幾乎聽不出熟睡的困頓:「做噩夢了嗎?」

  「我不知道……」蘇令德誠實地喃喃道。

  她說不清這是否是一個噩夢。

  蘇令德覺得躺著胸口悶得慌,想來是快要下雨了,陰雲或許壓得很低。她便索性坐了起來,抱住了自己的被子:「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噩夢。」

  玄時舒雖然和她同床共枕,卻各蓋了一床被子。只是,見蘇令德坐起來, 他也並未遲疑, 撐著床也坐了起來。他的腿稍稍有了些知覺,但他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看著蘇令德,等著她說下去。

  蘇令德彎著膝蓋, 抱住自己的腿,把下巴擱在自己的膝蓋上:「我以前, 總會夢見掛著血紅燈籠的樓船,我站在一條小船上, 看著身邊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地走向那條樓船。我伸手想去拉住她們的袖子,但怎麼都抓不住。」

  玄時舒心神一凜。

  蘇令德沒有意識到枕邊人緊繃的情緒,只是有些茫然地道:「可這一次, 她們臨走之前,在哼著《春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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