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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邙山下。
龍帳中,蕭歸將茶水朝地上擲了下去,聲色俱厲,「他們要造反麼?」
「……末將也不知道,只是高將軍讓末將傳話,說是為了三軍考慮,只能撤了……請皇上勿要意氣用事。」
蕭歸面沉如水,幾乎一觸即發。
底下通報的士兵瑟瑟發抖。
李凌揮了揮手,讓他下去。
「皇上,二位將軍雖然做法不太好,但也是出於對皇上的忠心,此時撤軍,是明智之舉啊。」
蕭歸冷睨了他一眼,一言不發。
接著,他站起身來,朗聲道:「剩下的士兵,明日進攻龍矢關,待朕凱旋,再斬了高林二人的腦袋!」
李凌大驚失色,「皇上,這點兵馬,怎麼可能攻得下龍矢關?皇上不可意氣用事!」
蕭歸:「連你也要跟朕作對?」
李凌撲通一聲跪下,「奴婢不敢,奴婢是怕皇上有個好歹,就見不到溫丞相了。」
蕭歸:「……」
他緩緩俯下身子,看著李凌驚慌的眼睛,意味深長地輕聲道:「朕就是為了見到相父。」
翌日,大雪。
後世的史書上記載:「皇帝蕭歸率一萬騎兵,強攻龍矢關,意欲一鼓作氣,乘勝追擊。不料過於輕敵,中箭重傷,潰逃途中不治而亡。三軍慟哭,披縞戴素,不得不扶靈回京……」
消息傳到北邙山下時,高沉賢與林洇幾乎是心神俱裂。
他們原本正在商議出兵,皇帝既然不得勸說,不肯撤軍。那就只能全力相助,以博得一場速戰速決,快速拿下龍矢關了。
可萬萬沒想到……皇帝竟然在陣前中箭駕崩!
「我們要成千古罪人了……」
林洇嘴唇一張一合,喃喃說著,仍然無法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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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沉賢踉踉蹌蹌地奔入溫宅的時候,溫無玦正好大病初癒,在廊下與唐玉相對下棋。
兩人一見了高沉賢渾身狼狽的血污模樣,當即面色一變,都站了起來。
「丞相、丞相……不好了!皇上……」他嘴唇顫抖,眼中含淚,好半天才說出來,「皇上駕崩了!」
溫無玦正走下台階,往天井裡走,聽得這話,腳下一軟,硬生生跪了下去。
膝蓋磕在石階上,遽然痛得他眼前一黑。
陸嘉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來,快速攙扶起他,「公子!」
溫無玦卻全然不顧,只盯著高沉賢,「你說什麼?」
高沉賢一路策馬而來,幾乎沒有休息,眼睛裡紅血絲拉滿,鬍子拉扎,神情委頓。
「皇上……駕、崩、了……」
溫無玦只覺得一記悶棍敲在心臟上,一瞬間無法呼吸,手腳冰涼,身體得虧陸嘉扶著,不然就軟下去了。
唐玉滿臉震驚,「怎麼可能?高將軍胡說什麼?!」
他明是質問,語氣里卻弱了不少。
高沉賢是什麼樣的人,他們清清楚楚,他此刻這般模樣,已經能說明問題了。
「末將哪裡敢說謊?如今前線無人主持軍務,末將只好前來請丞相裁斷。」
溫無玦眼前的金星亂跳,揮之不去,一口氣堵在胸口裡,死活出不來。
「蕭歸的……」他很艱難地說出那個字眼,「遺體……在哪?」
高沉賢咽了下口水,「皇上如今停靈在北邙山下。」
溫無玦眼前終於黑了過去。
「丞相!丞相!」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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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駕崩,三軍上下都掛上了白幡,人人頭上都纏上了白麻,個個神色哀戚。
軍中騷亂不止,人心浮動,營寨亂糟糟的,各種規矩漸至廢弛。
北燕王策馬立在不遠處的山頭上,仔細觀察了一陣,神色不定。
「看來是真的死了?軍中亂成了這樣,都沒人管?」
「大王那一支箭可是實打實的,就是不死也得殘廢。」身邊的小將得意洋洋地說道。
北燕王卻不敢輕信,他跟蕭歸這兩年交手不少,這人年紀輕輕,從前是輕狂有餘而經驗不足,如今他一統中原,身經百戰,經驗豐富,就這麼死了?
但運數一類,本就難說,英年早逝自古有之。
他嘆了口氣,「前幾日國師跟說我,最近有顆將星熹微,似乎有將墜的兆頭,莫不是真應在蕭歸身上?」
良久,小將忽然指著大梁軍營的方向。
「王上您看!那是不是大梁的丞相?」
北燕王凝神看去,只見滿營披麻縞素之中,有一行人姍姍來遲。
其中為首一人,一身素白衣衫,面如冠玉,蒼白得有些過了頭。他似乎悲傷極了,腳步有些遲緩,身形清瘦得仿佛風一吹就倒。
這樣的秀麗人物,北燕王這輩子只見過一個,那就是大梁丞相溫無玦。
他曾經在他手中吃了好幾次敗仗,至今還想討回來,可惜後來就沒見過他了。
如今他突然出現……
看來蕭歸是真的死了。
「派一支小隊,給本王好好刺探刺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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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帳四角皆纏上了緦麻,正中停了一副棺槨,靈前兩根白蠟燭燭火輕顫。
李凌雙眼腫的不能看,他默默將一炷香遞給溫無玦,然後揮了揮手,對眾人道:「皇上與丞相有相父之稱,讓他們敘話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