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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城西郊的一處大宅子,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唯一的一個活人·徐景珩在宅子後院中央的亭子裡一呆就是三天,完全沉浸在久違的,武學道法天地法則的玄妙里。

  頭上用兩根飄帶束頂,沒戴帽子,更顯得名士丰姿。

  他就這樣盤膝端坐,脊背挺直,雙手放在膝蓋上結蘭花指,一身玉色的素色寬袍大袖,因為練功好似隨風鼓起來一般,渾然的唐宋風華,魏晉風流。

  祭天那天,皇上在天帝塑像上擼下來的黑寶石戒指,刻著徐景珩所修功法的後半段。徐景珩六年前回來北京,錯失這後半段,一直飽受功法不全之苦。

  他天資過人,花花時間,也可以推演出來後半段,但他最缺的就是時間。

  徐景珩日夜操心,他沒有時間,身體還因為大傷小傷暗傷舊傷,越發脆弱,功力日益高深卻功法不全,他的全身經脈眼看就要承受不住,要崩潰。

  可他性格安靜。祭天那天,乍然遇到如此大之驚喜,也只是關注一眼。心裡模糊猜測是誰送來這枚戒指,也沒有動手去取。皇上取下來給他,他更開心的是,皇上的這份心意。

  皇上是一個好孩子。朱載垣,是先皇的好兒子。徐景珩想多護著皇上幾年,接受這份心意,祭天回來把各項事情處理好,開始練功。

  人間四月天的下旬,本是陽光明媚,滿天飛翔鳥兒蝶兒風箏……天地刮起來狂風,狂風夾裹大雨,大明各條大河咆哮,黃河之水一波一波沖向堤壩,碗口粗的大樹東倒西歪,連根拔起,有的在雷電下被劈成兩半。

  各條官道泥濘無法走人,各個地方的人積極抗災,黃河兩岸百姓,在河道官員的指揮下,在風雨里扛著沙包加固河堤,京畿地區的幾條河流改道,剛回來北京的桂萼,領了命令就和張璁等人一起,親自下河堤。

  大明皇上·朱載垣,一身大紅常服,梳著小包包頭,站在豹房後殿寢殿的屋檐下,看著滿天大雨,面容安靜。

  狂風怒吼,大明各地方都有人關心,都有人在努力,皇上只擔心他的指揮使。

  指揮使和他說好,十天可以出關,可這已經二十天。

  皇上的目光凝住在豆粒大的雨點上,雨點落在太液池裡,激起一片片漣漪。太液池裡鴨子天鵝都不見了,剛剛開始長葉子的荷花也蜷縮……

  天、地的威嚴嗎?皇上抬頭看天,低頭看地,還是安安靜靜的,和徐景珩慣常的安靜一樣,卻又不一樣。

  天地不仁又如何?天地要懲罰他的不敬又如何?困境中,年幼的皇上,越發穩得住。

  他就這樣專注地看著大風大雨,昏沉沉的天色下,時間也好似不見了一般,張佐給他披上一個袍子,他也沒有知覺。

  皇上認真的模樣很常見。皇上心大,心胸寬,和螞蟻一起玩,和老師們一起聽書,和大臣們商議政務……都是一樣的認真。皇上做什麼都是認認真真的,可這樣安靜的模樣,張佐第一次見。

  張佐的一顆心突突地跳,卻又是呼吸都放輕了,不敢打擾皇上的思考。

  皇上的聲音好似從天邊傳來:「去御馬監,問,朕何時可以去看徐景珩。」

  張佐心臟劇烈跳動,嚇得嗓子都啞了一般,張張嘴巴,好一會兒找到聲音,一開口就是阻止。

  「皇上……」

  皇上還是安靜的,胸口貼身佩戴的小石頭微微發熱,他的語氣也是安靜:「朕知道,朕不去打擾……朕想知道,還要等幾天。」

  皇上只想知道,更多的有關於徐景珩的消息,餘慶不知道的消息。

  小小的孩子,只知道這個世界上,徐景珩是唯一一個寵著他,愛護他,不因為他是皇上喜歡他的人,只確定一件事情——徐景珩不能出事!如果……他的身上驀然出現一種孤獨,沖天的殺意直衝雲霄,瞬間又歸於安靜。

  徐景珩一定會好好的!祖母和娘都說,等徐景珩成親,他就有了弟弟妹妹,皇上的嘴角挑起,眼裡甚至帶上笑兒,孩子氣的歡喜。

  身邊的餘慶因為皇上身上氣息變化,驚懼異常。然而張佐沒感受那股殺意。

  張佐因為皇上一瞬間的軟弱,大眼睛裡的迷茫,恍惚間好似看到先皇孤寂消瘦的身影,眼圈一紅,輕輕答應一聲:「皇上,奴婢這就去問。皇上你先回去用點兒奶湯。等指揮使出關,看到皇上瘦了,得多心疼?」

  皇上抬手握握胸口的小石頭,似乎是有了信心一般,乖乖地點小腦袋:「朕去吃飯。」

  皇上真的進去偏殿,乖乖用膳。張佐和餘慶一個對視,都是一樣的為難。

  指揮使遣散所有伺候的人,還吩咐說,他不出關,任何人,不得進去宅子,自然有指揮使的道理。

  去御馬監問,又能問出來什麼?皇上只是,實在擔心指揮使,卻不知道能去問誰,只能去問御馬監。

  餘慶和張佐一起濕了眼睛。

  張佐穿上雨鞋雨披,舉著油紙大傘,在兩個大力太監的攙扶下,頂著大風艱難地行走。宮裡的路面,不是磚面就是青石板、鵝卵石,他一時又想起這個時候大明的黃土路面,心裡也焦急不安。

  如果,御馬監真有什麼消息,或者徐景珩留下什麼話兒,那是最好。他們真不敢想像萬一徐景珩出事,皇上會怎麼樣。老天爺保佑,大明,這個時候,可真不能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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