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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衍搖了搖頭,道:「我想你還是會錯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從別人身上去想,永遠發現和解決不了自己的問題,再強大的力量,可以毀滅整個人世間,但卻毀滅不了自己心中的了無樂趣。」
魔宗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里蘊含著無數說不清的情緒。
他笑著看著蕭衍道:「你說這人是不是賤的?當拼著命花費了無數的心血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卻會變得索然無味?」
「再美的花朵,也要有人和你一樣懂得欣賞。」蕭衍看著他,平靜地說道,「否則你明明看到了世間最美麗的花朵,你覺得無比驚艷,但每一個從你身邊走過看到那朵花的人,卻無動於衷,甚至沒有人覺得那朵花好看,你自然也會覺得索然無味。」
魔宗沉默不語。
他仿佛看到了剛入門時還是小姑娘的吳姑織。
他仿佛看到吳姑織和他的師尊站在蕭衍所說的那株花之前,他們很驚艷的看著那朵美麗的花朵,很希望從他們身邊走過的他也能夠停下來欣賞那株美麗的花朵,然而他無動於衷,甚至覺得那朵花都顯得很白痴,很幼稚。
到後來,他的師尊消失了,他的師妹也消失了。
那株花也消失了。
他後來見到了一株花,但他以為是好不容易找到的世間最美麗的花朵,卻完全不是他所想像和期待的。
而且也沒有人再期待他。
「人真的很賤。」
他看著蕭衍,緩慢地說道:「你說的不錯,任何人的道理也無法解決自己的問題。但至少和你的這番話,讓我想明白至少還是有些事情可做。既然是那些所謂的幽帝後人讓我變成了只知過程卻不想意義的人,那不管再如何索然無味,也至少要將這些人殺掉再說。至於其他人,真的可以在我想清楚我到底在那山頂要幹什麼再說。」
「你這樣真的比你做南朝皇帝的時候還感覺更好?」
魔宗站了起來,在離開之前,他想了想,說道:「如果你想……我可以讓你重新坐回那張皇位,而且保證沒有什麼人能夠動得了你。」
這樣的話語從他的口中說出,自然擁有難以想像的分量。
然而蕭衍的臉色卻沒有絲毫的改變。
他搖了搖頭,道:「真正的喜樂,在於自己的內心,而不在於坐在什麼位置。」
「有意思。」
魔宗再慢慢的說了這三個字,然後他的身影便從這個湖心靜院之中消失。
就像是一些靜止的畫面一樣,他的身影出現在湖畔那匹老馬的身旁,然後他上馬,離開。
那些在無比焦慮和緊張的等待之中已經快要瘋掉的官員和將領朝著湖心靜院衝去。
「我沒有事。」
湖心靜院之中,蕭衍的聲音清晰的傳入他們的耳廓。
直到此時,靜室里蕭衍的眼瞳深處才出現一絲意外的神色。
他對自己也有些意外,對魔宗也很意外。
他當然覺得自己會痛恨魔宗,但今日裡魔宗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卻真的心境十分平和。
這種平和很大程度上來自於魔宗自身的改變。
很顯然,今日的魔宗和以往他所熟悉的那個魔宗是不同的。
在此之前,魔宗和那些所謂的幽帝後人,都是人世間最大的敵人。
他知道無論是北魏皇帝還是南朝這邊的林意,都在不斷的準備著和魔宗最後的決戰,但令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反而是那名南天院的女教習起到了最為關鍵的作用。
這名南天院的女教習的死,竟然似乎硬生生的將魔宗扭向了另外的一條道路。
今日裡,他從魔宗身上感受到最多的,竟然只有倦意和離意。
此時他隱然覺得,或許真的像魔宗所說的一樣,他會去殺死那些將他變成魔宗的幽帝後人,而在那之後,魔宗給他的感覺更多的可能是突然歸隱,消失在世間。
當然世事變化太多,像魔宗這樣的人,或許隨時也會因為一些事情而驟然改變心意,所以即便是今日覺得魔宗有巨大的改變的他,也依舊覺得魔宗還是極為危險之物。
但讓他有些感慨的是,無論是那名南天院的女教習,還是今日裡他和魔宗的這番對話,都似乎給那些真正熱愛人世間的人贏得了很多時間。
不知為何,他感知著魔宗和那匹老馬離開的氣息,他真正的希望魔宗真的不要再成為人世間的敵人。
他真正的希望魔宗也能融入人間,也能有好的歸宿。
人的一生,原本就是在不斷的犯錯,有的人在不斷犯錯的路上越走越遠,而有的人,卻在不斷的犯錯之中,不斷的回望,不斷的糾正一些自己犯過的錯誤。
至少在今日,他感到魔宗不再是魔,而是擁有了人間的氣息。
……
一座城裡,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氣息。
無數的氣息在魔宗的感知里出現,又被他忽略。
他從建康城的南門進,從北門出。
在接近北門即將真正的離開這座他有可能再也不會回來的城時,他感知到了一縷很淡但足夠讓他認真的去感知的氣機。
那股氣機隱匿得很好,但還是被他感知到了。
他本身有些恍惚,所以他還是花了些時間停下來想了想。
他醒悟了過來。
在當年眉山一帶,他見了一些優秀的年輕修行者,他拋出了足夠誘惑的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