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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稻穗終於停止了流動,現在,被映在城牆上的那個影子已經變成了一個真正的人影,它抖了抖袖子,拇指在下頜輕輕一撫,嘴角掛上了一抹有些呆滯的笑。

  「該去了。」

  「好。」

  他點了一下頭,轉身面對高大的城牆,身子輕巧一躍,便像一隻大壁虎似的整個人貼在牆磚上。月光滑了過去,他將自己安全地融入到黑暗中,輕盈地朝城樓上爬去。

  ***

  西便門的箭樓是後來才修築的,原來的城樓為單層單檐歇山式結構,灰筒瓦頂,四面開方門,無窗。後來出於外城防禦的需要,才對西便門城樓進行了擴建,在瓮城上增築了寬三丈、高兩丈的小型箭樓。

  箭樓上設有兩排箭窗,每排四個箭孔,上下八個箭孔,宛如八隻睜得大大的眼睛,神情警惕而專注地俯視著城外,有令來敵生畏之感,故又被成為「八瞪眼箭樓」。

  現在,徐天勁就站在這座「八瞪眼箭樓」上,從一隻箭孔中凝神望著外面濃得化不開的夜色。

  他想起了龔明珠,那位出身名門的前朝狀元曾經是多麼的意氣風發,可是現如今,竟奄奄一息纏綿病榻,像是一夕之間被抽去了所有的元氣。也怪不得他意志薄弱,任憑是誰,也無法承受這般接二連三的打擊,更不用說這些接踵而至的噩運是全部落在他的一雙兒女身上的。

  徐天勁隱約記得譚大人說過,龔明珠除了龔玉成這個兒子,其實原本還有一個小女兒的,那女孩生得靈巧聰慧,能詩善文,和她父親一樣,可惜,卻在十年前走丟了。

  「倒是和趙家小姐一樣,難道當年京城來了牙人,專拐富人家的女孩兒?」徐天勁搖搖頭,口中「嘖」了一聲:只是這二位同病相憐之人,本應惺惺相惜,卻在朝政上觀點不和,兩人互相看不慣對方已經由來已久。

  究其因由,還是那場由趙文安發起的洋務運動吧,採用西方技術,創辦軍事和民用工業,還要籌劃海防,創辦新式學堂,派留學生出國。徐天勁是個粗人,不懂這些,但總覺得這些東西聽起來像天方夜譚。尤其那個什麼出國留學,這不是數典忘祖,背棄傳統嗎?國人從來都只讀古人聖賢書,都像趙子邁那般學些洋人的東西,還要科舉做什麼?

  想到趙子邁,徐天勁心裡忽然來了氣,冷哼了一聲後,他朝上翻了個白眼:都說人以群分,這話總是不錯,那小子討厭,他身邊的人也一併跟著討厭,而且是一個賽一個討厭,竟然敢嚇唬他,讓他在一眾衙役面前丟臉。

  可是......

  他心中忽然一緊,為何今日自己這般膽小了,那瘸子隨便一句話竟讓他心生膽怯、背後發涼,難道是因為今日在斂房看到的那兩具破碎的屍身?

  徐天勁身為順天府的府丞,屍體是不可能沒有見過的,腐爛的、泡脹的、被剁得難以分辨面目的,可是今天看到龔玉成和肖雲生被黑線縫合起來的屍體的時候,卻不由地心冒寒氣,不敢細瞧。

  難道因為是他認識的人?平日見慣了兩人活生生的樣子,所以一時接受不了?不,絕非這般簡單。

  他在斂房聽到了絕不該出現在此處的聲音,那聲音屬於龔玉成和肖雲生,他們在冷笑:徐天勁,下一個躺在這裡的,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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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箭孔

  徐天勁身子一凜,口中不自覺發出一聲帶著幾分懷疑的冷哼:死人怎麼會說話?若死人各個會說話,還要他們這些當差的做什麼?這都要怪那小子,若不是他找了兩個江湖術士過來,搞些怪力亂神之事,他也不會被弄得一驚一乍,心神不寧。

  念及此處,心中稍稍安定,徐天勁朝箭孔走近了幾分,雙手抱臂,居高臨下地朝城樓下方觀望。可是步子剛落定,耳邊忽聞「唰唰」幾聲,旋即,一條人影從箭樓上端倒掛下來,白慘慘的一張臉緊貼著離徐天勁最近的那隻箭孔,眼白微翻,直愣愣瞅著他驚懼交雜的臉孔。

  徐天勁嚇得差點叫出聲來,朝後略退出幾步後,他強令自己穩住心神,再次向前方望去:沒錯,箭樓上確實倒掛著一個人,他認得那張臉,是在他身邊當差的一個小衙役,方才還跟他請示要去下去方便,現在,卻倒掛在箭樓外面,不知是死還是昏厥了過去。徐天勁朝箭樓外面吆喝了幾聲,卻沒有得到回應,其他衙役們或是站得遠,或是順著城牆巡邏去了,現在除了他之外,竟無人發現有一個人倒吊在箭樓外面。

  徐天勁屏住呼吸,猶豫了半晌後,終於壯著膽子朝小衙役走過去,手從箭孔中伸出去,照那張青白的臉皮上輕拍了一下,「喂,醒醒。」

  小衙役被他一拍,竟悠悠醒轉過來,眼皮半張著朝徐天勁看了一眼後,似乎沒意識到為什麼徐府丞的嘴巴長到了眼睛上面,於是猶疑地低吟了一聲,「大......大人......」

  「穩住,我拉你進來。」徐天勁來不及問是何人將他倒吊在這裡的,雙手抱住小衙役的腦袋便想將他拉進箭孔,可是手伸出去,他忽然愣住:怎麼可能拖得進來呢?箭孔是射箭用的,人的腦袋或許能勉強塞進來,可肩膀是萬萬不可能的,所以要想救他,只能爬到箭樓上面去。

  正躊躇猶豫,小衙役卻忽然發出了一聲乾嚎:「大人,快,快,他來了。」

  他的聲音像一張繃緊的弦,隨時會斷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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