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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那是寫出「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的唐伯虎呀。

  為了這個,她很關注這次科舉舞弊案的消息。

  三月,場中硃卷覆核已定。依照大學士李東陽所奏,原本取中的試卷之中並無徐經與唐寅之卷,考中名額已定。

  四月,徐經自陳曾經在考前給翰林院學士程敏政送過金銀,但不肯承認買題之事。

  六月,於午門前召集眾人對峙。徐經說自己給程敏政送金銀只是慕其學識,想要求學,後來果真有幸聽程敏政講課,因為課業難,他特地請教同鄉唐寅解法,作了一些文字,萬萬沒想到這些文字之中,竟然有一些和試題重合。可這也不奇怪呀,天下文章就那麼多,興許就是程敏政教書特別厲害,將東西都講透了。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張羨齡一早派了內侍去午門偷聽,等聽完了實況轉播,她還是一頭霧水。不是,所以唐伯虎到底作弊了沒有?

  還是得問朱祐樘。

  「笑笑,事到如今,重點已經不是在他倆作弊了沒有。」朱祐樘耐心向她解釋,「如何平息士大夫之怨,方才是重點。」

  「所以……」

  「徐經與唐寅向程敏政行賄一事確已查明。且這唐寅之前就有在學宮裸身戲水、考前宿妓醉酒之舉,實在有辱斯文,不堪為官。」

  張羨齡皺著眉頭道:「可是……他還是有才華的。」

  「所以我並沒有絕了他的路。」朱祐樘道,「雖然不能直接為官,卻可為一小吏。若真有才華,自然也有出頭之日。」

  話說到這份上,張羨齡也不好再勸。只是唐伯虎這樣的性子,十有八九不會甘心從小吏做起。

  本著對有才之士的憐惜之情,張羨齡想了又想,吩咐文瑞康安排一個內侍出宮去開導開導唐伯虎。

  ***

  大暑時節,天熱得跟蒸籠似得。

  許多人都習慣在傍晚時候出來溜達一會兒,這時太陽的威力減少了許多,不會曬得人發慌。王守仁也不例外,他考中了二甲進士第七人,如今觀政工部,因此常住京城。

  下了班,他喜歡去東山樓喝上兩杯酒,而後再慢悠悠的回家。

  東山樓的夥計已經認得他了,一進門,就引他到坐慣了的雅座,並按照老規矩準備酒和下酒菜。

  等酒來的時候,王守仁習慣觀察身邊的人,這是個很有意思的事,有些人喝酒是一臉高興,有些人則是借酒消愁,譬如隔壁桌的這一位,眉毛都糾纏到一起,一看就是愁到不行。

  這人對首還坐著一個人,因是背對著,所以王守仁瞧不清真面目,只聽著那人勸道:「伯虎兄,你若不去,那何以為生呢?難道是買字畫?可如此一來,你的一腔學識不是全然無法施展了麼?」

  聽到「伯虎」這個表字,王守仁頓時來了精神,拿出當時格竹的勁頭去「格」唐伯虎。

  只見唐伯虎把手中酒盞往桌上一拍:「我唐某人乃是應天府鄉試第一,堂堂解元!怎可去為一小吏?要不是看在你請我喝美酒的份上,我早走了,不必再說。」

  那人嘆了口氣,摸出一個錢袋放在桌上:「言盡於此,還望三思。」

  說完,便告辭離去。

  唐伯虎獨自一人坐著,喝酒喝得越發凶了,壓根不是喝酒,而是灌酒,瞧著已經是醉意上頭,邊喝還邊吟詩:「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翻來覆去都是這兩句。

  王守仁嗅見空氣里的酒香,便知這酒一定不凡,見唐伯虎如此牛飲,有些心疼好酒。

  他走過去笑道:「這位兄台,討杯酒吃,使不使得?」

  唐伯虎伏在桌上,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了看,見王守仁一身儒生打扮,揮手道:「喝就是。」

  王守仁當真給自己滿上一杯酒,喝了,才道:「實在抱歉,方才不小心聽到你與友人的談話。」

  唐伯虎趴在桌上,懶得動。

  王守仁道:「其實吧,如果能做小吏,也……」

  「我看你也是讀書人罷?」唐伯虎打斷道。

  「是,其實我和你是同年。」

  「考中了?」

  「考中了。」

  唐伯虎嗤笑一聲:「好,你告訴我,倘若你和我易地而處,你會不會去做一個小吏?」

  王守仁答不上來,道:「這……要好好想想。」

  「呵,站著說話不腰疼。」唐伯虎晃晃悠悠給自己又滿上一杯酒,不去管這個不速之客。

  沉默地喝了兩杯酒,不速之客就離開了。

  唐伯虎依然在酒館裡,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一直到夜深,店家要打烊了,唐伯虎方才起身。

  他扶著牆走路,才走到門口,迎面撞上方才那個不速之客。

  黑夜裡,王守仁提著一盞燈,高興道:「我想明白了!」

  「什麼?」

  「我會去做這個小吏的。」王守仁目光堅定,「你既然喜歡李太白的詩,就應該知道,行路難之後一句,是『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我可能會當一段時間的小吏,但我絕不會做一輩子的小吏,我可是要當聖人的人!」

  唐伯虎簡直無語。

  別人都說他太瘋癲,今個兒他倒遇見了一個有過之無不及的。

  作者有話要說:  ①②出自 明孝宗實錄卷一四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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