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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正對面的紅衣女子臻首娥眉,衝著單九扶袖溫婉一笑。她身形輕盈而鬼魅,濃霧濃到化不開,更襯托女子肌膚蒼白如雪。她睜著一雙瀲灩的桃花眼,右邊眼角一點紅色硃砂痣。如此面熟,與那日夜裡前去落花院懇求單九救命的百里夫人一模一樣。
只是面孔雖然一樣,但神情有著很大的差別。百里夫人弱柳扶風,看人之時眼神游移而嬌怯。此女子雖然面孔慘白,注視他人時目光卻十分溫柔和煦。
若是用花來表示,百里夫人是一朵羞怯的白蓮,而此女子更像一株文雅的白菊。
她懸在萬丈深淵之上靜靜地凝視了單九許久,忽然閃身到單九身後。兩手搭住單九的肩,驟然往下一推。單九也沒掙扎,或許沒感受到女子的惡意和業障,她直勾勾盯著紅衣女人順風而下。
這深淵的風冰涼而狂暴,單九陷入風中,意識陷入黑暗。
許久之後,單九驟然睜開眼睛坐起身,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紅彤彤的廂房之中。低頭看,身上正穿著鮮紅的嫁衣,蓋頭沒蓋上,掉落在腳邊。她手裡握著一柄玉如意,腳上似乎綁了一根金鍊子。
單九動了動腳踝,確實是一根金鍊子,鎖住了她的腳踝。
目光順著金鍊子的源頭看過去,那鏈子穿過桌椅,綁在了一個屏風的底座上。單九腳啪地一動,金鍊子嘩啦一聲響,沒斷。她剛要起身看看這鏈子到底什麼材質,就聽到門吱呀一聲響。一個高大的身影在僕從的牽引下,邁著長腿走了進來。
微微抬眸,四目交接,單九詫異地揚起了眉頭。
這男人一身鮮紅的新郎袍子,玉冠烏髮,眉如墨畫,面目極美。身量高挑而俊逸,比前方牽著他的僕從高至少一個頭。而這張臉單九也認得——小徒弟他親爹。
目光交錯的瞬間,這新郎模樣的男人仿佛瞎了一般,一點反應沒有。連走動也顯得幾分阻滯,仿佛沒有意識。前方帶路的僕從面孔緩緩轉過來,是一張仿佛紙人的臉。白的底上鮮紅的大嘴咧到耳根,一雙細長的眼睛彎彎,像兩柄倒放著的鐮刀。
他在注意到單九醒來之後,瞬間咧開大嘴撲向她。
單九一道術法打過去,定住了突然兇悍的紙人臉。迅速將一切恢復成沒醒來的模樣,那被定住的紙人臉才從半空中落下來。疑惑地歪了歪腦袋,見一切如舊,以為是幻覺。他腳下一陣飄,鮮紅的衣擺之下腳下是沒有腿的,只有一雙類似於獸爪的兩隻腳,噠噠地衝到單九的身邊來。
紙糊的臉貼到了單九的臉上,鐮刀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單九。
那腥臭的味道從她嘴裡冒出來,撲在單九的臉頰上。單九眼瞼低垂,眼睫覆蓋著眸子,一動不動。
他足足貼了一炷香,確定單九根本沒動,才疑惑地移開。
紗窗之外,紅彤彤一片。廊下傳來一陣腳步聲,隱隱綽綽的影子倒影在紗窗上,顯得極為陰森。慢慢的,廊下沾滿了人,排成了兩排靜靜地守候在門外。這附近似乎有什麼東西被驚醒了。廊下的紅燈籠搖搖晃晃,風裡傳來鐺鐺幾聲敲鑼的響動。那用一根繩子牽住新郎的紙糊臉解開屏風底座上的金鍊子,裂開的嘴裡發出尖細的聲音:「吉時已到,新郎新娘拜堂成親。」
話音一落,一直僵直站在原地的新郎似乎動了一下。
但在紙糊臉看過去的瞬間,目光呆滯。
「新娘子,起。」
單九握緊了玉如意一幅幽魂的姿態,在紙糊臉的指引下站起身。
那紙糊臉左手握著金鍊子,右手握著綁新郎的紅繩子。蹦蹦跳跳地走到前方,門下驟然颳起一陣颶風,吹得所有門窗啪啪地打開。他卻半點不以為意,跳到最前方,嘻嘻一笑。尖細的嗓音仿佛被掐了脖子的鴨子,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極為詭異:「新郎新娘快出來,吉時已到,拜堂成親。」
單九慢慢地抬起腳,走到了新郎的身邊。
待到那紙糊臉一甩手中的繩索,兩人才僵硬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等跨出了喜房,單九才發現,這是一棟非常大的莊園。此時莊園各處張燈結彩,所有的人身上都穿著鮮紅的衣裳。或是侍女打扮,或是侍從打扮,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張紙糊面具。細看下來,莊園遊蕩的這些人衣擺下面,都沒有腿。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只能靜觀其變。
那紙糊臉帶著她和疑似徒兒他爹的美男子穿過內院,走過花園,直達前庭。而此時此刻的前庭賓客滿門,熱鬧非凡。正對著台階的廳堂之上端坐著一對中年人模樣的紙糊人。硃砂畫出來的鮮紅大嘴向上翹著,彎彎的鐮刀眼睛里黑洞洞的,乍一看是歡喜,再一看格外陰森。
僕從牽著兩人進了廳堂,地上擺著兩個蒲團。
「跪。」一旁一個嬤嬤模樣的紙糊人站出來,脖子裡發出尖嘯一般的聲音。
單九毫無負擔地跪下去,倒是她身邊的徒兒他爹僵直地站著。
於是那嬤嬤又叫了一聲:「跪。」
徒兒他爹才仿佛年久失修的木偶人一般,僵硬地跪了下去。
這荒唐的婚事流程走得非常之快,仿佛就為了趕著洞房。兩人剛一跪下,嬤嬤扯著嗓子就開始唱禮:「天地可鑑,今時今日,這一對新人將在母神娘娘的祝福下,喜結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