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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蘊之目光緊緊鎖定了單九懷中的孩子。小孩兒胖嘟嘟白嫩嫩, 抱著單九的脖子抽抽搭搭, 仿佛一個嚇壞的孩子。單從皮相上來看, 確實是少見的漂亮。先前在凡間世初見,沈蘊之雖然被他騙了一道, 卻並未怎麼放在心上。以為這不過是個口齒略伶俐有些小心思的凡人孩子。如今看來,是他大意了。三歲的孩童再聰穎特殊, 也不可能面對他時還能夠坦然地耍壞使心眼兒的。
身後的目光仿佛要刺穿他的後背,魔主大人毫不避諱地任由沈蘊之打量。
他發現了又如何?單九不願意, 誰也動不了他。絲毫沒有狐假虎威自覺的魔主大人甚至還抬起眼帘, 猩紅的眼睛惡意地看著沈蘊之。
周輯素來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 沈蘊之追殺他幾百年,這才哪兒到哪兒?不知他替沈蘊之收了單九,會如何呢?沈蘊之會不會氣瘋?垂眸凝視了單九,他又扭頭掃了一眼沈蘊之,他忽然覺得這也並非不可。沈蘊之看樣子就不會輕易放棄,若他將單九給弄到手,至少能膈應沈蘊之上千年!
念頭一起,魔主大人體內的血都沸騰起來。
沈蘊之見狀, 氣得顧不上矜持手都伸過來要抓人了。小孩兒一把抱住單九的脖子,哼唧了一聲,突然假模假勢地哭起來。
「到底怎麼回事兒?」突兀的打斷,雖說婚契最後還是解除了。但這解除過程中發生了何事,在座之人都有些糊裡糊塗的,「這孩子怎麼突然就咬人?」
李雲台性子最急躁,眉頭一擰張口就問:「小九,這就是你從凡間世帶回來的孩子?」
單九也沒想到小屁孩兒神來一口差點沒給她咬得當場蹦起來。雖說不清楚發生何事,但這孩子有多龜毛只有單九清楚。平日裡吃個奶選盆子都挑三揀四,絕不可能不講究的隨便咬人。瞥了一眼那鴛鴦扣,兩半的碧玉鴛鴦扣合在一處,細看,玉身之中有紅光游轉。
低頭看向懷中人,小孩兒哭得鼻頭都紅了。小模樣還真有幾分可憐。
「鴛鴦扣里有什麼東西!」事到如今,單九也沒辦法維持師兄妹的面子情。沈蘊之此舉已經突破單九對他五百多年的認知,自矜自傲的沈蘊之何時變成這樣。
「是華裳裳給你的啟示?」
單九笑了:「果然有其師必有其徒麼!」
沈蘊之臉瞬間白了。他倉促地收回刺向孩童的目光,有些驚恐地看著單九。
單九那張臉冷若冰霜,毫無溫情可言。
「小九,不是,我只是……」沈蘊之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為,他想繼續前緣不行嗎?他們緣定三生,姻緣石上刻了名字。就算這輩子不成,下輩子小九還是他的妻!他保險一些不可嗎?
眾人驚異的目光看過來,沈蘊之臉頰火辣辣的。
他眼睛躲閃,玉樹一般挺拔的身體漸漸佝僂了起來。
在座之人已經意識到什麼,看向那鴛鴦扣。修為都不低,雖然比關係破裂的兩位低,自然能看到鴛鴦扣中遊動的紅絲。熱衷狗血話本子幾百年的沈錦繡一眼便認出,那是月老紅繩。
月老繩?沈蘊之?瘋了?!這還是清高傲然不可一世的沈蘊之麼!
一時間,眾人都沉默了。
沈家人尤其的尷尬。打心底地為往日苛待單九後怕出一身冷汗。他們到底是有多一葉障目,才會誤會自家主君對瑤光仙尊並不喜愛?這哪裡是不喜愛,這分明是戀慕至深!
氣氛緊繃,只剩下小孩子的抽噎聲。
「……小九,」沈蘊之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嗓子略有些暗啞,「你我當真要到這一步麼?」
「到這一步難道不是你一手造成的?」
單九不為所動,「沈蘊之,我自問無論是過去,現在,對你都已經仁至義盡。不論你是否是故意還是另有苦衷,我不曾有半句置喙。如今緣分已盡,好聚好散。」
沈蘊之臉色慘白。他想狡辯,想掙扎,但對上單九毫無波動的雙眼,一切都成徒勞。
……
上首的顧城越最終嘆了口氣:「罷了,既然婚契已經解除,這件事便到此為止吧。」
站在掌門的立場,顧城越自然盼著兩人終成眷屬。畢竟都是他同源的師弟師妹,親上加親,自然更好。沈家與天衍宗本就關係密切,結秦晉之好自然更鞏固雙方關係。但當真不能結,也不能往死里逼迫。沈蘊之說到底是宗門的人,不會正斷絕關係。而單九也是天衍宗的名聲,逼迫誰都逼迫不了她。
主君都這般表態,沈家人自然不敢多說什麼。
心中翻江倒海,他們的態度不由更加謙卑。主君這模樣根本就是沒放棄。他們主君看似冷冷清清,實則再固執不過的人,倔到剛愎。
好聲好氣交還了信物與庚帖,婚事就此作罷。
「凡間世功德一事,是我欠你的。」沈蘊之啞著嗓子,還想說什麼,見單九不搭理,只能嘆息,「今後你若有任何難處,儘管來找我。」
單九充耳不聞。
沈蘊之神情黯然,瞥了她懷中的孩子還是放不下心:「至於這個孩子,小九,你莫要收他為徒。我曾替你測算過,雖說親近之人推演多少會一葉障目,多受阻礙,卻也並非全然推不出命理。小九,你此生命中無弟子。即便是強行收徒,你也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