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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恩,」越蕭側過頭,「猶在舊都的暗衛親軍圍守西府上園,不能放任何人出府,尤其是十四州將領的家眷,務必看好了,好生照顧妥帖。撤回其餘津門部署,隨我入京。」

  念恩稱是。

  孟連營捋著長須,點點頭道:「值此亂世,是該如此,以防不測之心,不義之舉。」

  他抬眼看向明滅光影下不帶一絲人情的越蕭,嘆了口氣。

  讓長公主離都,他早已料到有此局面,原以為還要多費些口舌,可未想,那日晚間過後,他便又冷靜下來,處理公務。只是一身冷寒,任誰也親近不得。直到昨夜,他收到消息,說長公主全然避過他所有攔截點,順利抵京,更是面色駭戾地發落了兩個辦事不力的人。

  孟連營總忍不住想起越蕭幼時的和煦和聰穎,而今,這個孩子智謀過人,可和煦兩個字在他身上,卻是不多見了。離了長公主,便像萬年冰窟離了太陽一般。

  越蒿回宮之後,立刻到胡眠那裡發泄了一通,再出來時,已是後半夜。

  他下意識忽略的,今日被越朝歌一語挑破,未免戾氣勃發,行事之間便更是沒了分寸,不過片刻,胡眠便受不住。

  越蒿遣開近侍,背影單薄地走在幽幽宮巷裡。

  從小到大,他想要的,靠努力,從來都得不到。

  越竟石的重視,別人的誇耀,娘親的欣慰……這些東西,無論他多麼拼命,都沒有。直到什麼時候,他的好父親才正眼看他的呢?

  可笑吧,是臨死前。

  越竟石難以瞑目,臨死前,才意識到還有他這麼個兒子。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意識到,他越是謙恭有禮,別人就越不把他放在眼裡。他也想禮賢下士,登基之後,特召了越竟石的舊臣們入宮,可得到的是什麼,是當場被扇了一記耳光,是被職責成天下第一悖逆。好在,他把那些人都殺了,哈哈,沒人知道他那段屈辱。

  他發現,越是狠厲,越是反常,那些大臣就越是敬畏,越是歌功頌德。他享受這樣的感覺。以至於,輪到岳若蒲身上……他也這麼以為。

  越蒿摁著額角,止不住發笑。

  不,岳若蒲算個什麼東西?只不過他泄|欲的工具而已,僅此而已!

  心痛什麼?

  心痛什麼!

  你看,今晚那條奴狗,只要露出一點楚楚可憐的神色,他都能聯想都岳若蒲,就會心生不悅,下意識變本加厲狠狠折磨;可若是倨傲如他的小朝歌,他就會放她一條生路……

  這哪裡是愛著岳若蒲?

  哪裡是?

  分明是愛著天下姿容最為妖妍卓絕的小朝歌啊。

  岳若蒲,連小朝歌的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

  「傳令,」越蒿掩去心裡詭異的痛楚,赤紅著眼眶,站定,抬手,「大婚之期,提前到五日後,叫人立刻準備,朕要與朕所愛之人,郢陶長公主,早日成婚。」

  裝睡的人,從來都叫不醒。

  當曾經狠厲對待的那個她能帶來殺心的後悔,下意識尋求捷徑規避痛苦的人就會開啟自我保護,無論如何,絕不會承認錯誤和錯過。

  秋夜淒淒,何人孤身,又何人獨活?

  *

  越蒿果然派了五萬大軍前往津門,他先是派了兩千去探虛實,確認之後,再下令全軍酣戰。

  津門果然如越蕭所說,在岱長青的帶領下,頑強抵禦。原本打算速戰速決的京軍不得不轉運糧草,儲備後方。

  越朝歌接到了五日後帝後大婚的消息,算算時間,進宮之後只要捱過一兩日,越蕭就能趕來。

  她以無聊之名,把跛叔一行接入郢陶府。霍起升對她仍舊沒有好臉色,嘴裡總也不乾淨,氣得碧禾每日發牢騷,越朝歌倒沒予理會,只是她也不是任人折辱的,便叫人除了吃飯和用茶的時間,都堵上他的嘴,耳根子總算清淨。

  暗衛親軍挑了個連瀾入宮述職的空隙,出現在越朝歌眼前,來遞消息,代孟連營轉達了舊都那邊的計劃。

  越朝歌聽了,沉默良久,終是忍不住問:「你們主子呢?你們主子可遞了什麼話沒有?」

  那暗衛搖搖頭。

  越朝歌有些失落。

  可大事要緊。

  大婚在即,錯過上次泄露津門軍機那一回,有些話她再到越蒿面前說,便顯得不那麼順理成章。越蒿容易起疑的人,原本就對她完好無損回來有些疑心,她不能再在此時橫生枝節。越朝歌想起一個人,便讓暗衛偷偷給孟行義遞了口信。

  孟行義這幾日都在幫越蒿寫自傳,越蒿口述,他稍作潤色,記錄下來。乍然得了越朝歌的信,忙兜兜轉轉接了個大婚送吉服的差事,入了郢陶府。

  見到越朝歌,他先問了他母親是否安好,而後又別彆扭扭問起他家老頭子,臉上既關心又不想承認的神色,叫越朝歌笑意難忍。

  越朝歌說一切都好,暗地裡給他遞了張字條,試過吉服,隨意指了幾處要修整的地方,便讓孟行義回宮復命了。

  孟行義坐回青布轎子裡,攤開紙條,只見上面是個手繪的圍棋棋局,許多箭頭由一處白子引出,箭頭終到處,都是黑子的包圍圈。

  他凝著眉,回到府里,遣退眾人,從箱籠底下掏出一副堪輿圖對照起來。不多久,外頭內侍來傳,說越蒿讓他進宮。

  內侍尖細的嗓音傳進來時,孟行義嚇得一把吞了手裡的紙條,若非堪輿圖太大吞不得,此刻恐怕也在他肚子裡了。他收拾停當,便速速隨內侍進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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