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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墨已經開始算手裡有沒有5到K, 或者6到A的龍, 華婕忽然伸手在桌上一張張將父親推出來的牌攤開,慢慢查看。

  「10呢?爸爸,你的10呢???」華婕忽然大叫道。

  「沒有10嗎?」華父還在硬裝。

  「啊啊啊啊!爸爸你居然出老千!!!你跟我們兩個小孩玩牌, 居然還出老千!!!」華婕被氣笑,一邊大笑一邊啊啊大叫。

  「沒有沒有,看錯了而已。」華父想要繃住臉撐住,結果噗嗤一下就笑了出來。

  顯然他就是故意出老千,還想繼續演孩子們,但沒忍住笑。

  「老華你怎麼回事你?為老不尊呢你?」華母笑著指責。

  「我以為他們看不出來呢。」華父哈哈哈笑的前仰後合。

  「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我三個10,剛才沈墨還出了個6到10的龍,你怎麼還可能有龍???」華婕按著牌桌上爸爸的錢,笑著道:

  「爸爸你之前贏我們,肯定也是出老千贏的吧?肯定是吧?肯定是吧?」

  「哪有?你別賴帳啊!」華父笑的滿臉褶子,難得見他笑的這麼開朗。

  「肯定是!啊啊啊啊啊,爸爸你太壞了!」要不是礙於身份,華婕簡直要滿地打滾。

  「哈哈哈哈哈哈……」華父笑的更開心了。

  沈墨坐在牌桌邊,還捏著剛才手裡的牌,一邊喝水一邊看著華氏父女倆吵架,心裡暖洋洋的。

  這種家庭的氣氛,真是令人著迷。

  坐在邊上沙發上看晚會的沈佳儒也微笑看著華婕和華父,瞧著華父欺負閨女逗閨女玩,他忍不住有些羨慕。

  最後牌不打了,一家人坐到一塊兒看元宵晚會。

  一會兒讚嘆,一會兒吐槽,倒也熱熱鬧鬧。

  晚上沈墨和沈老師離開後,華婕在自己書房裡打了個4開的水彩畫草稿,就叫《元宵節的牌局》。

  畫面上有沈墨的專注,她顰眉算牌的認真,以及父親的運籌帷幄和眼冒精光。

  還有坐在華婕身後的媽媽,和坐在幾步外沙發上觀望的沈老師。

  仍是張揚的暖色,幸福的線條和筆觸。

  規矩的構圖給人一種平和安心的情緒,整個畫面的氛圍溫馨的仿佛要流淌出暖暖細流般。

  從法國回來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華婕失去了對這個世界的憤怒,也沒有了少年人想要征服世界、想要搶奪話語權的不甘心。

  她好像忽然變得滿足,對周圍的感知範圍開始收縮到身邊每個人身上,父母,男朋友,老師,同學,朋友們。

  而對更大的課題和世界,她好像都變得懶洋洋的了。

  既沒有對社會和部分人群的悲憫,也沒有了對更廣闊世界的展望。

  她既不想走遠門去看世界,好像也不願意往自己最舒適的圈子外踏了。

  19歲的華婕,就像一個30歲有房有車有存款,有穩定工作和愛自己的家人朋友,有健康成長的孩子的女人,泡在溫水裡,懶洋洋的什麼都不想做,什麼都不願想。

  也漸漸忽略了對外物的好奇心和思變思進步的心。

  她的畫裡總是溫吞吞的,軟乎乎的,色彩衝突好像也變得混沌,每幅畫都像母親的子宮,朦朧而安全。

  連著元宵節後的周末,華婕畫完了這幅《元宵節的牌局》,坐在長椅上看了一會兒,又將最近一整段時間畫的畫都擺開。

  她發現,除了在法國畫的那幾幅外,其他畫作的風格都是大面積暖色調、安全構圖的作品。

  就像她害怕改變,滿足於當下的幸福,害怕一點點的變化都會奪走當下穩定又快活的一切的心態一樣。

  小心謹慎的維護著當下的一切,不敢在畫面上多調一點冷色調,也不敢做破格構圖……

  她已經這樣好長一段時間了啊,日復一日,月復一月。

  每天都在想,或許下幅畫就好了,可下幅仍如此。

  她一直都對自己說,幸福畫家也可以是成功的畫家,雷諾瓦之類的畫家,不就是畫暖光下的溫柔女性,和自己最愛、心中最美好的事物嗎?

  又不是只有像梵谷、蒙克等憤怒、悲傷、困惑的畫家才叫大家。

  就像也並非一定得是悲劇,才能成為名著吧。

  可……

  華婕看著自己的畫,總覺得它失去了點什麼東西。

  她心裡是不認可的。

  每每畫完,總覺悻悻。

  沒有了曾經放肆表達的快感,和大開大合的酣暢感。

  望著面前的幾幅畫,華婕忽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如果現在開始,她就已經找不到觸動自己的東西,每天開始養老般的鹹魚狀態,那她未來還有大幾十年要走,她要畫什麼呢?

  要如何堅持畫一輩子啊?

  以後一整個人生,她都要這樣軟綿綿的過嗎?

  莫名的,明明身在幸福中,她竟然產生一種後背發冷的感覺。

  想起有人曾說過,對藝術家來說,最可怕的不是未知的危險,而是可知的乏味。

  會不會……以後她越來越畫不出有衝擊性的東西,溫吞的作品開始被市場淘汰,然後變得再也畫不出?

  那當下幸福的一切,她都還能留下嗎?

  她的人生才開始,變數太多了,還遠不能樂觀的坐著享受和養老啊。

  深深吸一口氣,華婕皺起眉,陷入長長的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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