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節 斷裂
村里傳言我爸得罪了黃大仙，所以才「不得好死」。他的屍體像是被人啃過，嚇哭了村裡的幾個孩子。家裡的門被人貼滿了黃符驅邪，我要撕下來時卻被一個女人阻攔……
1
「餵？是……警察嗎？這有個人被吃了啊……」
陳青山和林浩趕到現場時，屋子前正烏泱泱地圍了一圈村民，站在門口激烈地討論著。他們好不容易擠過人群進了正屋，看清了裡面的狀況，就算見過這麼多屍體也不由得頭皮發麻。
地上躺著一個身材微胖的男子，已經是血肉模糊看不清臉。他的屍體像是被什麼東西啃食過，讓人不寒而慄。
林浩只覺得胃裡一陣翻湧，歪過頭去不想再看。
「我覺得他們這就是報應！」人群里一個婦女說了句話，不少人跟著附和，圍觀的村民又陷入新一輪辯論之中。
「林浩，你出去問問看他們知道些什麼。」陳青山看著快要吐出來的林浩，替他找了個脫身的由頭。
「好好好！我去問問。」林浩捏著鼻子含糊不清地回了句話，如獲大赦地快步出了屋門。
林浩一出來，屋外人的目光就都匯聚到了他的身上。
「那個……鄉親們，你們出個代表，誰對被害人家情況比較熟悉的，來跟我做一下筆錄。」
人群里又是一波騷動，剛才說話的女人被人推了出來。「大喇叭你來！」人群里一陣鬨笑。
這女人白了一眼身邊的人，卻也沒有因為這事生氣。她訕訕地笑著，問林浩想知道些什麼。
林浩將她喊到一旁，人們就又圍住了屋子討論著。
「怎麼稱呼？」林浩掏出隨身的筆記本。
「我叫張苗。」
「張大姐，被害人家庭情況是怎麼樣的？有幾口人？村裡有沒有什麼親屬？」
「李華就他跟他媳婦倆人在家，他兒子一家人在市里，村里沒啥親戚了，都是些不著邊的當家子。」
「他平常跟村裡的人關係怎麼樣？或者，有跟村外的人發生過糾紛嗎？」林浩點了點頭，繼續問道。
「倒沒啥大糾紛，不過他這人嘴臭，說話不討喜，沒少跟人吵架。」張苗臉上露出神秘的表情，「前幾天他家門口出現了一隻黃鼠狼，咱都知道黃大仙惹不得，可這李華偏不聽，打死了這隻黃鼠狼。還把勸他的媳婦也罵了一頓……」
林浩皺眉看著張苗說話，這種封建迷信的思想對他們查案可是一點兒好處都沒有。
「這不就遭報應了？」張苗回頭指了指屋子，「這肯定是讓黃大仙報復了，用腸子勒死他，死都不得好死啊！」
林浩能想像，不出兩日這事在十里八鄉就能傳開:李家村有個人被黃鼠狼掏了內臟咬了個稀碎，還被自己的腸子給纏死了。
「那李華的妻子呢？她怎麼沒在這裡？」
張苗搖了搖頭:「誰知道呢，好幾天沒看著她了。孩子們玩球踢他家院子裡了，敲門又沒人開，翻牆進去撿才看見屋裡有個死人，把孩子們都給嚇壞了，這會兒家裡人都帶著去叫魂了。」
林浩還在問著，那邊的陳青山招呼讓他過去一下。
「問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了嗎？」
林浩搖了搖頭:「這大姐跟我說什麼黃大仙復仇，這得來多少黃大仙才能咬死一個人啊！那樣的話這李家村早就成神村了，全都來祭拜……」
陳青山被他的話逗笑了，把手裡的一袋證物遞給了他:「走吧，先回去等法醫的屍檢結果再說。」陳青山又指了指袋子裡的手機，「找找被害人家人的聯繫方式，通知他過來一趟。」
林浩好不容易聯繫上李華的兒子李強，他聽到父親的死訊時卻很冷淡:「死了就死了，活著也沒什麼用。」
2
李強表示並不關心父親是被誰殺死的，林浩強調了他要配合警方調查，他才勉強同意回來一趟。
「你父親有沒有什麼仇人？」陳青山問眼前的男人。
「我也就過年的時候回家一趟，平常不怎麼回來。他在家裡的事我不知道。」李強臉上一副厭惡的表情，不願意看停屍台上的屍體。
陳青山看得出來，這父子倆的關係不怎麼好。「那你最近有沒有跟他聯繫過？電話或者簡訊什麼的。」
李強搖了搖頭:「說不上兩句話他就張嘴罵人，我跟他沒什麼好說的。」
「我們聯繫不上你的母親，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那不是我媽，我爸前年才把她從外地帶回老家，頂多算個搭夥過日子的。說不準看這老頭子出事跑了呢！」
「這樣吧，你先跟我們去村里一趟，看看家裡是不是少了什麼東西。」陳青山看李強一皺眉。便知道他不情願，「我知道你想說你不知道你父親家裡有什麼東西，看了也白看，是嗎？我最後強調一次，不管你和你父親之間有什麼過節，配合警察查案是你該做的，我相信你還沒有冷血到讓你父親就這麼枉死吧？」
李強看了一眼父親的屍體，點了點頭。
剛到李華家，他們就看到了黑色大門上貼的那幾十張黃符。他們的車驚動了村民，不少人又跑出來圍著看，張苗也在這行列里。
「這是幹什麼？！」李強十分憤怒，氣沖沖地開始撕門上的東西。
「你可別撕那個，你爹死得蹊蹺，我們也害怕啊！」張苗走過來，想要攔住李強。
後面的人群也開始吵鬧，指責李強破壞他們的「封印」。
「鄉親們，聽我說句話……」陳青山扯著嗓子試圖蓋過他們的聲音，胳膊也舉過頭頂吸引著村民的注意，「封建迷信不可搞，如果你們再弄這些東西、散播些不切實際的謠言，擾亂警察辦案的罪名，我想誰都不想承擔吧？」
這句話果然奏效，再可怕的「冤魂」都比不過警察的威脅力。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張苗也鬆開了李強的胳膊。
李強撕完那些東西，就和幾個警察進了院。一進屋，他就看到了地上那攤深色的東西，不由地皺了皺眉頭。他貼著牆邊進了裡屋，開始翻弄柜子和抽屜。
「看不出少了什麼，就這個抽屜打不開，老頭兒自己安了個密碼鎖，我不知道密碼。他值錢的東西應該都在這兒了。」
陳青山摸著下巴上的胡茬兒，看著那個老式的轉盤密碼鎖，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兒他開口問李強:「要是你同意的話，我想打開這個抽屜。」
李強無奈地苦笑:「難道我還能說不同意？擾亂警察辦案的罪名，我也不想承擔。」
一會兒的工夫，他們就打開了抽屜，裡面放著一張舊存摺，還有兩張銀行卡。陳青山又把抽屜向外拉了拉，最裡面的東西出現了眾人的眼前。
陳青山把那個年代感十足的筆記本拿出來，吹了吹上面的浮塵。他看向李強，但李強也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這是什麼。陳青山打開了本子，裡面的字跡已經有些暈染，看來是有些年頭了。他隨手翻了幾頁，上邊記的都是些帳目和一些亂七八糟的地名，像是隨手寫的東西。隨後他發現了一張夾在本子裡的照片，上面是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女人的眼睛沒有看著鏡頭，她的目光落在懷裡的孩子身上。
「這照片裡是你？」陳青山問李強。
「不是，我沒見過這張照片。」李強盯著照片裡的孩子說道。
3
陳青山一邊調查著李華的人脈關係，一邊讓林浩去村里調查李華曾經的過往。他覺得，那張張照片可能隱藏著李華人生中最重要的秘密。
林浩直接找到了張苗，他相信這種事張苗要是不清楚，別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你還別說，這李華還真有段風流事。」張苗神秘地湊近林浩，小聲地說著，其實他們旁邊也沒有別的人。
「他有小三？」林浩往後躲了躲。
「不不不，那事兒可早了，那時候李華還沒結婚呢。」張苗把嘴裡的瓜子皮吐了出去，「他年輕的時候出去打過工，去南方待了三四年吧，回來才娶了李強他娘，李強十來歲的時候他娘就得病死了，腦子裡的癌，沒錢治。」
「那這照片裡的女人，你見過嗎？」林浩掏出那張照片遞給張苗。
張苗將手裡的瓜子放下接過照片，皺著眉看了一會兒，突然一拍大腿:「見過見過，這女的來找過李華，就是我跟你說的那事兒。李華在南方跟人家住在一起，後來這女的懷孕了，他說回來跟家裡商量商量娶她，讓這女的在那兒等他信兒，結果孩子都會走了李華也沒回去，這女的就自己一路找過來了。要說這女的也是……」
「那後來呢，李華怎麼處理的？」林浩一看張苗又扯遠了，趕緊打斷了她。
「這女的來了一看，李華都結了婚了，哪接受得了啊！天天抱著孩子在李華門前哭，罵李華沒良心騙了她，還說李華要是不給她個交代，她就死在李華家門口。」
張苗許是嗑瓜子嗑累了，停下來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水。「李華也是個狠心的主兒，也不知道跟她說了什麼，這女的後來就抱著孩子走了。我猜著給了不少錢，再嚇唬嚇唬就把事解決了。」
「你看到李華給她錢了？」
「我猜的，咱哪能看見人家這事！」張苗撇撇嘴，翻了個白眼。
「張大姐，我問的問題都是很嚴肅的，如果你把猜測的東西當成線索告訴我，這案子可就沒法辦了。」林浩嘆了口氣，「後來這個女人還來過嗎？」
張苗搖了搖頭，說沒再見過了。「不過他也算是遭報應了，娶的媳婦死得早，後來再續的這個跟他一樣是個孬種，倆人隔三差五地就吵架，有時候都能打起來，沒過一天安生日子……」
「他們夫妻關係不好？那事發前這倆人有沒有什麼矛盾？」
「哎呀說起這事兒，」張苗翹起了二郎腿，又抓起了一把瓜子，「政府修路修到我們這兒，占了村裡的田地，李華家的也占了。政府給了點兒補償款，他家大概有五十來萬吧。李華說把這錢給他兒子買車，但王麗不願意。哦對了，王麗就是他現在那個媳婦。」
張苗吐了滿屋子的瓜子皮:「王麗也有個兒子，她說這錢不能全給了李強，她兒子也要有一份。但畢竟不是李華親生的啊，李華說什麼也不同意，這倆人都打到村委會去了。」
「後來這錢怎麼分的？」
「誰知道呢，我可不敢亂猜了，你再給我治了罪。」張苗嘎嘣嘎嘣地嗑著瓜子，嘴皮子就沒停過。
回去後，林浩把自己了解到的情況都告訴了陳青山。而陳青山這邊也查到了照片上的女人，但她前年已經去世了，她的孩子暫時還聯繫不上。
「也就是說，李華有一段前仇，還有一段新恨。都這麼多年了，而且照片上的女人已經去世，她孩子尋仇的動機也不是很充分。倒是這個王麗，會不會因為分錢的事意外傷人？但是屍體又怎麼解釋呢？這程度可不是一下子就能弄出來的。」陳青山分析著線索。
「會不會……王麗殺了人逃走，後來黃鼠狼把屍體咬成這樣的？」
陳青山抄起桌子上的文件夾，照著林浩的頭就拍了過去:「我看你是不是想挨罵了？怎麼，你也想拜黃大仙了？」
林浩揉著頭嘟囔了幾句:「那也不能是人咬成這樣的啊！」
陳青山又抬起胳膊作勢要打他，林浩急忙閃開，「嘿嘿」地笑了起來:「不說了不說了。」
「先查查王麗吧，看看能不能找到這個人。」
4
征地補償款才打到李華的銀行卡里，看來王麗也沒能拿走這筆錢。王麗的兒子也主動出現了，他去李華家找王麗，才知道出了事。
與李強不同，黃旭與他母親的關係很親近。聽說李華家出了這樣的事，而王麗又失蹤了，他在陳青山面前就開始哇哇大哭，急得鼻涕眼淚一塊兒往下流。
「我早說讓她不要跟這個男人在一塊兒，一天好日子也沒有……」黃旭抹了把鼻涕，滿臉都是淚痕。
「她有沒有跟你說過這筆錢的事？」
「提過。說實話我要是李華，肯定也會把錢給自己親兒子。我不稀罕他那點兒錢，但我媽非要去爭。」
「三天前你母親有沒有聯繫過你？」
黃旭想了想，點了點頭，掏出了手機。「聯繫過，晚上九點多給我打了個電話，我正準備接她就掛了。因為她以前也是經常撥錯電話撥到我這兒來，我也就沒當回事。」
「你剛才說王麗跟著他沒有好日子，李華對你母親不好嗎？」林浩問黃旭。
「都這麼大歲數的人了，說什麼好不好的，我也就是希望我媽能有個伴兒，別孤孤單單的。這個李華愛賭錢，我媽起早貪黑地幫他出攤，掙的錢全讓他給輸光了，氣得我媽經常生病。這老頭不是個好東西！」黃旭咬著牙，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賭錢？跟別人打牌還是幹什麼？」陳青山被勾起了興趣。
「在鎮上的一個棋牌室，每次去都輸得精光才回家。那兒的人對他可熱情了，他還以為人家是給他面子呢，哼！這麼個冤大頭，不捧他捧誰！」
陳青山跟黃旭要來了棋牌室的位置，就和林浩一起去了。棋牌室老闆聽說李華死了，十分震驚:「不是吧？放高利貸的逼債都逼債到這份兒上了？」
棋牌室的老闆告訴他們:李華經常來玩牌，但手氣臭，總是輸，錢輸完了有時候就會去不遠處一個私人放貸的小公司借錢來賭。慢慢地，越借越多他還不上了，那幫人就開始追著他要錢。
也不知道是湊巧還是老天爺想救他，政府征地補償款給了他一線生機。李華說等錢一下來就還債，借貸公司看了合同，才答應再等他一段時間。
棋牌室老闆帶著陳青山和林浩走進借貸公司，可著實把他們嚇了一跳。後來聽說是來查李華的，才放下心來。
「李華說什麼時候還錢了嗎？」陳青山在掉皮的棕色沙發上坐了下來。
「說的就是這兩天了，但一直沒動靜，我們都打算直接去他家堵門了。」一個帶著黑框眼睛的人說著，看上去像是個小頭頭。
「他欠了多少錢？」
「算上利息……三十萬左右吧。」男人突然伸出手左右揮動著，「警察同志，我們可沒有違法啊，利息沒有超過國家規定的……」男人「嘿嘿」笑著，一副小人面孔。
「這麼說，你們最近還沒有聯繫過他？」
男人突然有些明白了陳青山話里的意思:「警察同志，你不會是覺得我們為了要錢把人殺了吧？」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說實話，他這點兒錢對我們來說也不算啥，殺人錢就能要回來了？現在都法治社會了，我們可不敢搞這一出。」
「又沒說你們殺人，心虛什麼？」林浩白了他一眼。
男人不滿地「嘶」了一聲，上身直立起來，像是要站起身，看了一眼陳青山，又坐了回去。
「警官，我拿我這條命發誓，殺人這種事兒我們不干。」他瞪大眼睛看著林浩。
陳青山「哈哈」地笑了幾聲，說只是正常查案，讓他不要這麼緊張。
陳青山此時明白，這筆征地補償款李華可能連他兒子都不想給，這筆錢他早就計劃好了還貸款用——只可惜，他沒能等到這筆錢進到自己手裡。
而林浩打電話給李強時，他甚至都不知道這筆錢的存在。
現在他們需要趕緊找到王麗，只有她知道當晚究竟發生了什麼。然而最先出現在他們視線中的，竟然是照片上的那個孩子，沈小梅。
5
沈小梅聽說自己的生父死了，有些緩不過神來。她瞞著家裡來做了 dna 檢測，果然，李華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沈小梅說自己沒有離開過現在生活的城市，自己的母親也沒有提過自己的身世。「我家裡也有張一樣的照片。」林浩將那張照片拿給她看時，她才願意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這麼說，你真的從來沒見過李華？」
沈小梅搖了搖頭，看著那張照片發愣。「我媽前幾年人也沒了，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現在也不知道了。」說完她嘆了口氣。
「那你母親後來有沒有再嫁？」林浩問沈小梅。
「嫁了，我爸……我現在的爸爸，還活著。但是這件事跟我們沒有什麼關係，希望你們不要去打擾我的家人，我不希望現在的生活被這個人打亂。」
陳青山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目前來看確實和這件事沒有什麼聯繫，主要的疑點還是在那筆補償款上。真是抱歉把你牽扯了進來，不過這也不算是壞事，你知道了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
「拋妻棄子的父親，算什麼父親？」沈小梅恨恨地開口，臉上出現了不悅的神情。
沈小梅很快就離開了這裡。
「但如果李華真的像張苗說得那樣狠心，又怎麼會一直保存著這張照片？難道他不怕被自己的家人發現？」林浩有些想不明白。
「總歸是有些感情的吧，畢竟在一起過，又有了孩子。」陳青山也嘆了口氣，「先別操心這個了，趕緊把王麗找出來吧，這案子動靜不小，破不了案，咱倆的飯碗可就保不住了。」
可村里查案的難處就在於:哪兒都沒有監控，這會讓警方在尋找線索時遇到不少阻礙。李華家的宅子又比較偏僻，兇手殺人逃走後被人看到的概率很低。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警方終於找到了王麗的蹤跡。有群眾提供線索說，最近曾經在市里見過王麗。
報案的男人身高一米七左右，鼻樑上的老式眼鏡傾斜得厲害，說話的時候一直用右手推正自己的眼鏡。
「你是在哪兒看見她和一個男的在一起的？」林浩問報案人。
「好客來超市，就平安大街上那個。我看著像尋人啟事上那個女的，就特意多看了兩眼。那女穿的衣服跟照片上一樣。」
「你確定是這個人？」林浩拿出一張照片遞給了他。
男人接過照片看了半天:「就是她就是她！眼角這個痣嘛，那個女人也有的，就是比這照片上瘦了點兒。」
「那跟她在一起的那個男人，你還記得長什麼樣子嗎？」林浩急忙問他。
「記不太清了，當時就光顧著看這個女的了。」男人搖了搖頭，「不過歲數應該比女的小，三十來歲的樣子吧。」
陳青山和林浩去好客來超市調取了監控錄像，找到了報案人說的疑似王麗的女子。跟她一起的男人帶著帽子，看不清長什麼樣子。但從身形來看，卻有些像一個人。
「黃旭。」他倆不約而同地說出了這個名字。
6
黃旭如果跟王麗在一起，那他之前就是撒了謊。這樣看來，王麗和黃旭的嫌疑就更大了，況且他們也有著充分的作案動機。
可等林浩想審問黃旭時，卻怎麼也聯繫不上他了。他和王麗一樣，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而警方這邊也發現了新的線索，王麗和黃旭曾經買過回王麗老家的車票，但二人並沒有上車。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們沒有離開這裡，還讓黃旭獨自在警察面前演了一出母親失蹤的劇情呢？
監控顯示，王麗母子二人在超市轉了二十分鐘後，什麼都沒買就出了超市。兩個人出了超市就去了市政公園，但直到晚上都沒有看到二人出來。
「真奇怪，這倆人就這麼憑空消失了？」林浩皺起了眉頭。
「你查過王麗和黃旭的個人信息了嗎？」
林浩臉一紅，沒敢出聲。陳青山一看他這副模樣，嘆了口氣:「那還不趕快去……」
公園的幾個出入口都設有監控，一直未看到兩人離開的身影。陳青山一遍遍地看著王麗和黃旭的動線，倆人最後出現在監控畫面內時，是走進了公園的小樹林裡。這裡平常很少有人進去，又是監控死角，如果兩人刻意躲藏是很難發現的。是什麼重要的事，讓一直躲藏的王麗出現在了那裡？
「陳隊，果然有問題！」林浩急匆匆地走到了陳青山身邊，「這個黃旭，根本就不是王麗的兒子。」
「不是她兒子？但村里人不都見過黃旭嗎？」
「這黃旭的母親已經去世了，王麗是沒有孩子的。或許從嫁過來的那時候起，王麗就騙了所有人呢？」
陳青山和林浩立馬動身去了王麗的老家，想從那裡找出些線索。從認識王麗的人口中他們得知，王麗年輕的時候流產傷了身子，已經不能生育了，也因此被當時的婆婆逼著離了婚。後來一直未嫁的她，在將近五十歲的時候遇到了小她二十歲的黃旭，兩人走到了一起，還鬧了不小的風波。
風言風語最是傷人，這段感情沒有得到身邊人的祝福，黃旭和王麗也就離開了老家。這邊兒的人都不知道王麗已經又結婚了，還以為這兩個人一直在一起。
既然王麗和黃旭是戀人關係，為什麼黃旭會眼睜睜看著王麗嫁給了李華，還冒充王麗的孩子一直在她身邊？李華家雖然不算窮，卻也不是什麼有錢人，如果不是為了錢，王麗還能是因為什麼跟李華走到了一起呢？
就在他們焦頭爛額之際，一個更驚人的消息傳來:王麗的屍體被找到了。
7
「什麼，王麗竟然死了？」林浩不敢相信，他們最重要的線索竟然就這樣斷了。
王麗的死，讓他們好不容易理順的案情又沒了方向。她的嫌疑身份還尚未確定呢，是誰會在這個時候殺了王麗？她的死跟李華的死到底有沒有關係？
王麗的屍體是在公園樹林裡找到的。發生命案後，警方找遍了公園的每一個角落，卻沒有發現黃旭的蹤跡。
「王麗是跟黃旭一起來的公園，之後再沒有出去的蹤跡。現在王麗死了，是不是黃旭殺了人？」林浩問陳青山。
「目前來看，黃旭是最有可能案發時在現場的，當然擺脫不了嫌疑。但目前並沒有發現黃旭在案發後逃出案發現場的證明……」陳青山搖了搖頭。
「會不會是黃旭也遇害了？」
「公園已經搜了兩遍，沒有第二具屍體了。」
「公園的每個出口都有監控，他只要出了公園，就肯定會出現在畫面里的。從他們倆進公園到王麗遇害當晚的監控我都看了好幾遍了，難不成黃旭還會瞬移？」林浩有些懊惱。
「你說，你監控是看到什麼時間？」陳青山站起來看著林浩。
「王麗遇害當晚，根據她屍體情況給出的遇害時間呀，有什麼問題嗎？」
陳青山一邊向外走，一邊向林浩安排道:「我們還需要再看一次監控。」
陳青山仔細盯著監控畫面里每一個經過的人，尋找著黃旭的身影……經過一天的不懈努力，果然，他找到了黃旭。
「他竟然是在我們查案的時候出去的？！」林浩看著躲在圍觀人群里的黃旭，驚訝地說道。
公園裡遮擋物較多，尋找個藏身之處不難，難的是如何避過眾人的視線從公園逃走。黃旭很是機智，選在了看似最危險卻又最容易被忽視的時候，在警察都將注意力放在王麗屍體上的時候，離開了公園。
順著監控畫面上黃旭的路線，警方很快找到了躲在小賓館裡的黃旭。這裡的管理十分鬆懈，入住也不用身份證，正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黃旭被抓了起來，卻始終不承認自己殺了王麗。
「你沒殺人，為什麼還要躲起來？」
黃旭閉口不言，拒絕說出任何跟案情有關的線索。
「黃旭，如果人真的不是你殺的，那麼幫助我們找到真正的兇手，你的罪責就還會小一點兒。但你要是拒不配合，很遺憾現在的狀況對你很不利，種種線索都指向了你。」
黃旭的嘴唇蠕動了一下，終於還是說出了實情:「是王麗前夫。」
陳青山和林浩震驚地對視了一眼:怎麼又跟王麗的前夫扯上了關係？
8
原來當年王麗流產被逼離婚，還有一段隱藏的實情。
王麗還未離婚時就已經出軌跟黃旭在一起了，只是在旁人眼中看來他們是在王麗離婚後才認識的。王麗的前夫宋峰知道了王麗出軌的事，又恰逢王麗當時懷了孕，儘管王麗極力辯解孩子是他的，但宋堅持認為王麗不僅給自己帶了「綠帽」，還懷了個野種。暴怒之下，他狠狠揍了王麗一頓，這才導致王麗的流產。
這次流產讓王麗永遠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宋家人藉此機會逼著王麗離了婚。王麗恨透了他們一家人，臨走的時候偷偷取出了宋峰銀行卡上的錢，和黃旭遠走高飛了。
「那為什麼王麗又嫁給了李華？」陳青山問黃旭。
「出軌的人，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黃旭的眼神一變，咬著牙說出了這句話。
「我以為遇到她，是真的遇到了知己。但這個女人出來後不久，上班的時候就和李華搞到了一起。」黃旭有些激動，身子也跟著晃了起來，「我質問她為什麼要背叛我，她騙我說李華家有錢，她搞到李華的錢我們兩個人就走。結果她就瞞著我，和李華結了婚！」
黃旭用拳頭敲著桌子發泄自己的不滿，手銬被碰撞得發出聲響。
「那你為什麼沒有揭穿王麗，反而還冒充是王麗的兒子？」陳青山點了一根煙，很快他的前方就出現了煙霧。
「我不相信王麗，何況李華的家在農村，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有錢的樣子。王麗怕總是跟我私下見面會被李華看出端倪，就把我說成是自己的兒子。李華家的地被政府徵用，到時候會給一筆錢，王麗說拿到這筆錢就跟我走。」
黃旭被陳青山的煙味嗆到，咳嗽了幾聲，陳青山便將自己面前還沒動的水推了過去。黃旭喝了幾口，向陳青山點頭示意了一下，就繼續說了下去。
「李華不傻，他不願意把這筆錢分給王麗，說要給自己兒子買車。但我知道他賭博欠了不少高利貸，這錢肯定是為了還債用的。我讓王麗把銀行卡偷出來帶走，反正那張卡是政府剛給的還沒有改初始密碼，結果王麗這個蠢貨說打不開那個密碼鎖。」
「所以你去幫王麗開鎖，然後你們兩個殺死了李華？」林浩開口問他。
「不是！不是我殺的！」黃旭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驚恐，「是王麗自己去的。她說她一回家就看到李華死了，她連屋都沒敢進就跑出來了。」
「那王麗怎麼會被她前夫殺了？他是怎麼知道王麗在這兒的？」
「有人聯繫王麗，讓她去那個公園等一個人，她就拉著我一起去了。誰知道她前夫就來了，看到我們兩個在一起，喊著要殺了我們。我跑得快逃走了，王麗被他抓住了。我怕他在外面等著殺我，所以一直躲著不敢出來。直到第三天看到有警察來了，我覺得有你們在他總不能動手吧，就跑了出來……」
「黃旭，既然人不是你們殺的，你們躲什麼啊？直接報案不就行了？」林浩轉了轉手中的筆。
「人雖然不是我們殺的，但一查案肯定會查出我和王麗的關係，我們可不想再……」黃旭欲言又止。
林浩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便沒再多問。
「不管黃旭的話可不可信，先找到王麗的前夫宋峰很重要。這麼久不見，宋峰應該很難自己找到王麗。肯定是有人告訴了他王麗的蹤跡。這個人，不僅能讓宋峰相信自己，還能讓王麗去到案發地點，應該就是宋峰或者王麗身邊的人，並且與這兩個人相識。」
林浩點點頭，對陳青山的想法表示贊同。因為現在沒有直接證據指向黃旭殺了人，他們只好放了黃旭。
但還沒等他們找到宋峰，黃旭又出事了。
9
剛下班，陳青山和林浩正準備去吃碗米線暖暖身子，剛出門卻撞上了一個滿頭是血的男人。
「警察……快救救我，有人……有人要殺我！」那人撞上了陳青山後便癱軟在地上，緊緊地抓住陳青山的小腿，還一直驚恐地回頭張望著。
「黃旭？你怎麼弄成這樣了？誰要殺你？」林浩認出了地上的人，驚訝地問他。
「李強……李強要殺我！」
林浩和陳青山面面相覷，除了李華死的時候他們見過李強，這個人確實好久沒有出現在他們的視線里了。
他們不敢耽誤，趕緊開車將黃旭送到了醫院。
醫院病床上，包紮好的黃旭還在瑟瑟發抖，嘴裡喃喃地嘟囔著什麼。
「跟我們說說吧，怎麼回事？」陳青山雙手交叉環繞在胸前看著黃旭。
「李強說要殺了我……我不是有意騙你們的啊！我也沒想騙他，我就是……」黃旭斷斷續續地，一句完整的話也沒說出來。
「騙我們什麼了？」陳青山語氣沉重。
「李華是王麗殺的……王麗殺了李華，想把錢拿走……」
「你有什麼證據說是王麗殺的人？」
「刀……王麗殺人的刀扔在家裡的牛棚了，她說她埋起來了。」
「這事你也參與了？」
「我沒有！」黃旭拼命地搖頭，卻因為扯著了頭上的傷口，嘴裡時不時發出「嘶嘶」聲。「這都是王麗殺完人告訴我的，本來我們打算等你們盯得沒那麼緊了就一起逃走，我還主動去找過你們，就是之前說王麗失蹤的時候，想探探你們口風……但是誰知道王麗就被宋峰殺了……」
「警察同志，我現在說的都是實話啊！我真的沒有參與王麗殺人的事，王麗也真的是被宋峰殺了，我也不知道是誰通知王麗去那個公園的……本來我們就想離開這裡，但有人讓王麗留下來，說知道錢在哪兒……」黃旭情緒激動，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傷口疼痛，眼裡的淚都要流下來了。
「那李強為什麼要殺你？」陳青山換了個姿勢站著。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他以為是我跟王麗合謀殺死的李華，所以要替他爸報仇。」
這個回答漏洞百出，如果這件事只有黃旭和王麗知道，連警察都沒能查出來線索，李強又是如何得知的？李強和他父親關係並不好，就算知道了兇手是王麗，也該找警方來實施抓捕，怎麼會自己去殺黃旭？
「為了報仇？你確定？」
陳青山寥寥幾個字嚇得黃旭不敢抬頭，半晌後才發出聲音:「李強以為王麗拿了那張銀行卡，當時你們打開那個帶密碼的抽屜時，找出來的那兩張卡里不是沒錢嗎……他以為錢在別的卡里，被王麗拿走了。李華有時候會把重要的東西貼身收著，王麗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就從李華身上拿走了一張銀行卡，但並不是有徵地補償款的那張。」
「那王麗為什麼要毀壞屍體，這樣不浪費時間嗎？」
「屍體不是王麗弄得……她就是捅了李華幾刀，後來王麗又返回去找銀行卡時，發現家裡門被從裡面反鎖了。我翻牆進去開了門……當我們看到李華變成那樣，嚇得也顧不上找銀行卡，趕緊把門又從裡面鎖上，翻牆出去了。」黃旭想起那晚便渾身發抖。
第二天他們傳喚了李強，問他關於追殺黃旭一事。
10
「誰殺他？他死了嗎？」李強冷笑了一聲，「我只不過砸了他的頭，這不算殺人吧？」
「你是怎麼知道王麗殺了李華的？為什麼不來告訴我們？」陳青山將手腕上的手錶扭正。
「是你們沒用，這麼多天都沒查出來。」李強白了眼前的兩人一眼，「我先找他們要回銀行卡，再告訴你們也不晚吧？要是先讓你們知道了，錢還回得來嗎？」
「李強你態度放尊重點兒！」林浩被李強的表情激怒了，「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一直覺得王麗失蹤就是因為她拿走了我爸的補償款，我聽說王麗死了，就去找黃旭。但他不承認，我嚇唬他要是不拿出來就殺了他，他就把王麗的事都說出來了。」
「還有個事你不知道吧？黃旭和王麗並不是母子關係，他們……」林浩話還沒說完，就被李強打斷了。
「姘頭？我早就猜到了。這倆人一點兒母子相都沒有，說個話都鬼鬼祟祟的。偏我家老頭子不信，覺得黃旭就是王麗的兒子，有什麼東西還老想著他那份兒。」李強苦笑了兩聲，不知是在嘲笑他父親還是替他父親覺得不值，「哼，活該到死還讓人帶了頂綠帽子！」
李強說完卻又嘆了口氣，畢竟是自己的家人，這樣的荒唐事要是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信。
雖然有黃旭的口供，他們確實也在牛棚里找到了那把刀，但殺害王麗的兇手宋峰還沒抓到，這件事就還不算了結。黃旭也沒有深究李強，李強付了醫藥費，被拘留十天後又回到了自己家中。
陳青山聯繫了王麗前夫宋峰老家當地的公安局進行聯合部署，在宋峰的老家及各個主要卡口都安排了人員蹲點。宋峰之前的一個老闆提供了一條重要線索:宋峰每周四都會去一家體彩站買彩票，陳青山他們守了兩周，終於將宋峰抓獲。
「我哪兒想到你們真的會找到我，早知道就不去買彩票了……」宋峰被抓時，還小聲抱怨著。
宋峰穿著一件袖口已經磨出毛邊的呢子外套，裡邊的暗紅色毛衣和外套極不搭配。已經十一月份了，他腳上還穿著一雙涼拖，腳趾頭凍得有些發紫，但宋峰好像感覺不到。
「是誰告訴你王麗在哪兒的？」林浩問宋峰。
「不認識，就一條簡訊發過來，說王麗會去那個什麼公園，還發了王麗和那個小白臉的照片。所以我就去了那裡。」
「你為什麼要殺王麗？」
「為什麼？這娘們兒給老子帶了綠帽子，還搞走了我的錢跟這個人跑了，到現在人們還笑話我呢！反正我也是孤家寡人一個，殺了這兩個人解解氣。可惜讓黃旭跑了。」宋峰弓著背往前探了探身子，「知道這叫什麼？這就是大難臨頭各自飛，王麗死的時候嘴裡還喊著那個小白臉的名字，但人家扔下她，跑咯！」
「那條簡訊呢？」陳青山想通過簡訊找出發信息的人。
「刪了。我是殺人去了，這種東西怎麼可能留著。」宋峰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把林浩氣得半死。
「你把王麗的手機拿走了？」
「什麼手機？我又不是搶劫去了，拿她手機幹什麼？」宋峰搖頭晃腦地靠在了椅子上，翹起了二郎腿，好像做了一件得意的事。
陳青山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想生氣卻又覺得無奈。
王麗的手機沒在身上，難道還有別人去過案發現場？
11
兩起命案的兇手都已經找到，上級催著陳青山他們趕緊結案，但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還在暗處沒有被發現。而且，就算王麗為錢殺了李華，為什麼要把李華的屍體毀到那種程度？比起為財殺人，那更像是為了復仇泄恨。
因為李華的屍體已經取證完畢，李強接回了他父親的屍體，準備在老家辦一場葬禮，陳青山和林浩也去弔唁。在葬禮上，他們見到了李強的妻子和兒子。
許是準備葬禮和接待賓客耗費了不少精力，李強的妻子看著疲憊不堪，眼睛裡也沒有光彩。她個子不高，連身上的喪服都有些撐不起來。兒子李澤躲在身後露出半個臉，偷偷看著陳青山。
「你們這些日子也辛苦了，李強雖然說和公公的關係不是太好，但畢竟是親父子，要是有什麼話得罪你們了，我替他向你們道歉，他也只是心急。」李強的妻子向陳青山微微笑著說。
「不用客氣，這都是我們該做的。」
「杜紅！這裡有人來了你看不到嗎？在那閒聊什麼！」不遠處的門口，李強衝著陳青山站的這邊喊著，好像下一秒就會火燒眉毛了。
「不好意思啊，我先過去了。」杜紅微微欠了下身子，便轉身朝李強走去。身後的兒子緊抓著母親的衣角，跟著去了那邊。
李強對著杜紅指指點點，臉上全是厭惡的神情。他的嘴一張一合說著什麼，陳青山他們聽不清。片刻後杜紅又挪動了腳步，身後的兒子沒有撒開手，扯得她剛邁出的半步又被拉了回來。李強突然變得憤怒起來，「砰」地一腳踢在了兒子身上。小男孩應聲倒地，杜紅趕忙轉身將男孩扶起，抱在懷裡哄了起來。
「這李強也太不像話了！」林浩被眼前發生的事氣得不輕，正要走過去指責李強，陳青山拉住了他。
「等一下再過去。」陳青山看著正在與李強交涉的杜紅，明顯她正處於劣勢。
過了一會兒李強接了個電話，便不再管旁邊的母子二人，走到門外接電話去了。陳青山給林浩使了個眼色，倆人便來到了杜紅身邊。
「你去忙吧，我們這會兒也沒事，幫你看會兒孩子。」林浩對著一臉哀愁的杜紅說。
「這多不好意思……」杜紅有些難為情，她不知道該不該接受林浩的好意。
陳青山擺了擺手，示意她放心去忙吧，杜紅才道了聲謝，走開了。
小男孩站在剛才被踹的位置，眼角的淚撲啦撲啦地掉，卻只發出了微弱的抽咽聲。
「沒事啦，我是警察叔叔，跟我玩一會兒好不好？你叫什麼名字呀？」林浩蹲下身子，輕輕拍著他的肩膀。
小男孩只盯著林浩的眼睛，緊緊地抿著嘴，不說話。
「你爸爸經常打你嗎？」陳青山稍微彎了下腰，比不上林浩這個年輕人，他蹲下去怕是一會兒腿就要麻了。
聽到陳青山的話，小男孩拼命搖著頭，眼角的淚突然多了起來，張開嘴開始抽泣，聲音比剛才也大了些。
林浩責怪地看了陳青山一眼，將小男孩攬到懷裡輕聲哄著:「好，不問了不問了，咱不哭了……」
這動作似乎戳到了小男孩的淚點，他乾脆放聲大哭了起來，小手緊緊抓著林浩背後的衣服，把眼淚鼻涕都一起蹭到了林浩肩膀上。哭聲引起了旁邊人的注意，李強也接完電話過來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廢物！再哭我就打死你！」李強像只失控的野獸，揚起手就要扇在小男孩臉上。
「你幹什麼！」陳青山喝住了李強，抓住了李強的手，「孩子又沒犯什麼錯，你打他幹什麼？你要是再敢動手，我就按虐童罪處理你了！」
李強被陳青山的氣勢嚇到，愣了一會兒放下了手。「誰不是從這個時候過來的，小孩子都要管教才能成長的。」
「犯錯了可以管教，孩子好好的你打他幹什麼？」林浩也站起身，將孩子抱了起來。小男孩看著李強，又開始小聲抽泣，不敢再放聲大哭。
12
杜紅終於忙完回來，將小男孩拉回到自己身旁。「麻煩你們了，李強脾氣不好總是嚇著孩子……」她一臉歉意，一邊說話一邊替孩子擦去臉上的淚痕。
杜紅帶著孩子離開了，陳青山看著母子二人的背影，還在想著什麼。林浩突然「撲哧」一笑，把陳青山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你笑什麼呢？」
林浩指了指人群里的一個中年女人:「那個就是張苗張大姐，你看人家這嘴皮子，從來沒閒下來過。」
陳青山順著林浩的手看過去，一個穿著紫色棉服的女人映入眼中。她坐在一個長條凳上，翹著標準的二郎腿，右手握著一把東西，另一隻手往嘴裡不停地遞著，嘴就像個剝皮器一樣一直往外吐著，腳下已經鋪滿一層瓜子皮了。她還一邊湊近旁邊的人小聲說著什麼，大概又是些村裡的「秘事」。
陳青山突然抬腳向張苗走去，林浩急忙跟了上去。
「張大姐是吧？」
張苗停下手裡的動作，看著眼前的人愣住了神。瞥見後面趕來的林浩，她才恍然大悟地用空出的那隻手拍了一下大腿:「小林吶，這是你同事啊？」
林浩「嗯」了一聲，張苗又看向了陳青山:「這次有什麼事要問吶？」
「張大姐，你來李家村多久了？」
「我嫁過來二十多年了，想當初我剛嫁過來的時候……」張苗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他們坐下，話匣子又打開了。
「那你應該了解李強小時候的情況吧？」
「知道知道，這小孩可是我看著長大的。他爹老是不管他，把他一個人扔家裡一走好幾天，他娘身體不好顧不上他，沒少吃我的飯呢。」張苗有些得意，如同此刻她就是李強的第二個娘。
「那李華，對李強怎麼樣？」陳青山點了點頭，「我意思是李強小的時候，李華會不會打罵他？」
「哎呦李強小時候可真是受了罪了。」那熟悉的表情再次出現在了張苗臉上，林浩知道她又有重要的事要「曝光」了。
「李華動不動就罵他，拿東西慢了、飯做晚了、摔了東西，什麼都是一頓臭罵，還經常用腳踹。我說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麼呀，都把孩子嚇得見人也不敢說話了。」張苗連連嘆氣，「有一次不知道李強打碎了個碗還是盤子，大冬天的外面下著雪，李華把他趕出來凍了快兩個鐘頭才讓回去，李強就穿了一套秋衣秋褲，第二天就發燒了。」
「就沒人勸勸？」林浩插了一嘴。
「這種事怎麼勸？自己家管教孩子。玉蓮，就是李強他娘，還在的時候還能護一護，玉蓮一走，徹底沒人管了。」張苗開始抖腿，「這不，這個李強現在也成這樣了，小孩子嘛，稍微說一說就好了，動不動就這麼凶，會有陰影的……」
回去的路上，林浩終於忍不住問了自己想問的問題:
「陳隊，你今天問張苗李強小時候的事，跟李華被殺的案子有關嗎？」
「希望沒有吧。」陳青山沒再多說什麼。
13
陳青山一遍遍盯著所有的監控資料，想從裡面再挖出些線索。
「等一下！」林浩突然喊了一聲，伸出手指向了電腦屏幕，「陳隊你看，這個人是不是有點兒眼熟？」
陳青山順著他手指的地方看去，放大後仔細觀察:畫面里的人帶著帽子和口罩，一身黑色衣服遮住了身形，但回頭的一瞬間露出的雙眼，讓他腦海中閃現出一個人的模樣。
「李強？」他半信半疑地說出了這個名字，看向了林浩。
「對，我看著也像他！」林浩雖然年輕，但觀察力卻是數一數二的，哪怕只見過幾次面的人，他也能記得很清楚。
李強在王麗遇害後一個小時左右，從公園西門走出，獨自步行離開了公園監控的範圍。他出了公園後並沒有直接回家，繞來繞去，最後在一個監控死角消失了，陳青山他們無法獲知他最終去了何處。
李強似乎對他們的到來沒有感到意外，爽快地承認了自己曾經在那個時間段去過公園。「最近家裡發生的事太多了，我只想散散心，忘了看時間，走得晚了。快入冬了，我是個怕冷的人，所以才會捂得這麼嚴實。」
李強的理由無懈可擊，陳青山手裡也沒有確鑿的證據能夠證明李強曾出現在王麗的遇害現場。屍體周圍的腳印較亂，無法取證，屍體身上也並未出現與李強有關的證據。但他敏銳的直覺告訴自己:李強好巧不巧地在那個時間出現在案發現場，肯定和王麗的死脫不了關係。
「見過這個人嗎？」陳青山拿出了王麗前夫的照片給李強看，他知道李強不會承認，因為自己也只是猜測。
「沒見過。」李強接過照片看了一會兒，面色上也看不出什麼變化，「這個人舉報我了？」
「不是，這是王麗的前夫，他是殺害王麗的兇手。」陳青山並沒有從李強臉上看到自己想要的反應，但李強究竟是真的問心無愧還是演技高超，還不得而知。
「既然抓到兇手了，為什麼你們還要懷疑我？就因為我去過同一個地方？我並沒有看到王麗遇害，那天晚上我在涼亭，周圍一個人也沒有。」
「陳隊，沒有找到宋峰說的兇器。」林浩走了進來。
「廢物！」陳青山突然一反常態，憤怒地衝著林浩喊罵，「幹什麼吃的？兇手都交代了你還找不到，你是飯桶嗎？！」
林浩似乎也被嚇到，但很快便領會了陳青山的用意。他垂下頭輕輕說了句:「我再去審問一下宋峰。」
林浩退了出去，陳青山暗暗又罵了一句「飯桶」，才將目光移回到李強的身上。陳青山看出李強正在咬牙，他脖子上的青筋已經有些突起。
陳青山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繼續開口罵起了林浩:「這個小兔崽子，沒少給我惹麻煩，正經事一件也辦不成！上輩子肯定是笨死的，也不知道當初怎麼考上的警校！」
李強面容有些扭曲，眼睛通紅地盯著陳青山，桌下的拳頭也暗暗捏緊。
「這樣的人，就算不當警察也是個廢物！什麼也做不成！」陳青山語氣不屑，把對林浩的厭惡寫在了臉上。
「才不是廢物！我才不是廢物！」李強突然站起來大喊。
陳青山還沒反應過來，李強已經踹開椅子走到了陳青山面前，一拳打在他臉上。這力度大得有些嚇人，陳青山瞬間感覺天旋地轉，鼻子裡一股熱乎乎的液體流了出來。
「你說誰是廢物？誰是廢物！」李強又舉起拳頭對準陳青山的臉。
陳青山坐在椅子上向後挪了一下，隨即站起身躲開了李強的拳頭。他顧不得已經流到嘴角的鼻血，一把抓住李強的手腕，將他的臉反摁在桌子上，給他帶上了手銬。
林浩也沖了進來，掐住了李強的後脖頸。「陳隊沒事兒吧？」
「力氣還不小。」陳青山用手抹了一下鼻子。
「放開我！你們憑什麼拷我！」李強還在拼命掙扎，但已經站不起來了。
「從葬禮上我就覺得你不對勁兒，你著急把你父親下葬，還催著我們結案，你是想趕緊要回那筆補償款吧？說，你許諾給黃旭多少錢？」
14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李強停止了掙扎。
「你沒給黃旭好處，他能幫你把王麗帶到公園？」
林浩也驚訝地看著陳青山，他還不知道陳青山掌握了這麼重要的線索。
「黃旭交代的東西可能不假，但他最大的紕漏就在於:他知道得太多了。」陳青山團了張衛生紙，塞進鼻孔里，「他不僅將宋峰殺王麗的事說了出來，還交代了李華的死因。他和王麗的關係就註定他也脫不了關係，但他隱瞞這麼久，偏偏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就是在主動幫我們推進案情。」
「跟我有什麼關係？」李強的情緒低沉下來，他已經耗費了不少力氣。
「你很聰明，知道和黃旭演一齣戲來博取我們信任，增加黃旭供詞的可信度。但你少考慮了一點:黃旭供出宋峰是因為他和王麗的關係，這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李華被殺的真相被揭露，對他來說卻是沒有任何益處。他為何要來做這件事呢？」
林浩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黃旭這個人，貪財又不講義氣，不會做對自己無利的事。所以說，黃旭可能從中獲利，才會參與其中。」
李強整個人癱軟在桌子上，林浩手上的力度也放鬆了些。
「那麼，是誰急於讓真相大白，然後從中獲利呢？」陳青山掏出一張醫院診斷證明，放到了李強眼前，「你的兒子李澤有先天性心臟病，最近需要做場手術，但你還交不上手術費。」
「你孩子都這樣了，你還捨得踹他，你還是不是人？」林浩對著李強罵道。
「你妻子杜紅面色蒼白、嘴唇發紫，那天見她我就懷疑她身體可能有點兒問題。你跟她吵完架後她捂著胸口，我猜測她心臟方面應該有些問題，所以才查了查你們家所有人的就診記錄。這樣說來，這筆錢對你來說真的很重要。」
「那個老不死的，我去跟他要那筆錢，他竟然不給我，還有什麼能比他孫子的命重要？！」李強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不少汗，還未真正入冬他就穿上了厚厚的羽絨服，再加上又折騰了這么半天。
「黃旭告訴我，說我爸在外面欠了賭債。他說只要我給他十萬，他就告訴我所有的事。老頭兒死了不可惜，他本來就不是個好東西！」
「說吧，事情經過到底是怎樣的。」陳青山示意李強坐回去。
李強沉默了一會兒，開始回憶那個有些瘋狂的夜晚。
李強的兒子又需要做一場手術，可這幾年的治療已經掏空了李強的積蓄。無奈之下，他硬著頭皮找到了李華。
李強趕到家時，剛進院就聽到了屋裡的爭執聲。父親罵著王麗，字眼一如既往地難聽。爭吵中他聽到王麗提到了什麼錢，李強便躲在一旁想搞明白這兩人是因為什麼產生了矛盾。
片刻後，屋裡突然傳出了李華的一聲慘叫，王麗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竟然沒注意到躲在暗處的李強。
李強衝進屋內，看到了躺在地上捂著腹部的李華。
「快救我……兒子……」
「你這有錢是不是？你把錢給我，我要去給小澤交手術費……」李強仿佛看不見李華的痛苦，開口就問錢的事。
「你這個……白眼狼！老子都快死了，蠢貨！廢物！」李華的聲音越來越弱，傷口的疼痛感越來越強，他感覺快要支撐不住了。
「你才是廢物！你這個老廢物！」李華的辱罵激起了李強的怒火，他狠狠地踢了一腳地上的父親，「快告訴我錢在哪兒！」
「你們都是白眼狼……都是！非要吃我的肉、喝光我的血才算完……我死都不會把錢給你們的，你沒份兒，王麗那個賤人更沒有……」李華吃力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李強被徹底惹怒了，他雙眼通紅地看著父親:「好，你不給是吧？說我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我就吃給你看！」說完他就撲向了地上的李華。
李華只哀嚎了一會兒便沒了動靜。李強抬起頭來，臉被鮮血染紅。他將手裡抓著的東西用力擲了出去。
「你去死，你才應該去死！」李強此時像個剛捕獵完的野獸，用最原始的方式發泄著多年來心中的不滿。
一陣涼風鑽入堂內，李強打了個寒顫。「好冷啊……好冷……」他看了看身下已經十分恐怖的屍體，不禁一陣頭皮發麻，噁心感湧上了心頭。他跑去廁所吐了好久，清理好了自己雙手和面容，才離開了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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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能……」林浩不知道此刻該怎麼描述自己的心情。
「從小到大他就一直罵我，罵我笨，罵我蠢，說我是廢物。我不是！我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和他這樣的人成了父子！在他眼裡，我一直是一個一事無成還不斷惹事的麻煩精，哪怕我獲得了所有人的認可，只有他，就只有他……」
眼淚從李強那張狼狽的臉上滾落下來，他開始哭泣，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你既然遭受過語言暴力，為什麼還要這樣對待小澤？他是你最最親近的人，卻不斷遭受你的打壓和辱罵，你為什麼要把同樣的痛苦再施加到孩子身上呢？！」林浩瞪著李強。
「我不知道，我控制不住自己，遇到煩心事就想發泄，每次罵完我也後悔……」李強低頭不敢看林浩。
實施語言暴力的人，往往無處發泄自己的委屈，便會將自己遭遇過的痛苦，施加在自己身邊親近的人身上。陳青山看到李強在葬禮上罵自己的妻兒，又通過張苗給到的信息，便想到先刺激李強情緒爆發，逼他露出馬腳，從而找出案件的突破口。
李強交待了所有的犯罪事實:他在殺害父親李華後，並沒能從李華身上找到銀行卡。雖然懷疑可能被李華鎖在了那個抽屜里，可剛殺完人的李強心亂如麻，已經無法冷靜下來思考下一步的行動。他匆匆整理了自己身上的血跡，弄亂了現場的腳印。為了讓屍體晚點兒被發現，李強還反鎖院門翻牆逃走。
為了洗清嫌疑，他假裝不知道補償款的事，偽造了一系列不在場證明，暗中引著警察將全部注意力放到嫌疑最大的王麗身上。
讓李強感到意外的是，黃旭竟主動找到了他。黃旭心裡恨透了王麗的背叛，如今王麗曾經許諾從李華身上騙來的錢也徹底沒了希望，他只要求李強給自己十萬塊錢，便能解決了王麗。
於是，在黃旭的幫助下，李強給王麗前夫的宋峰發了那條簡訊，他又王麗在公園見面答應給她一部分補償款。在黃旭的慫恿下，王麗深信不疑，走進了二人所設的陷阱，最終被宋峰殺害。黃旭的口供坐實了王麗殺人的「事實」，徹底為李強洗清了嫌疑。但他沒想到，這太過完美的罪證在陳青山眼裡卻成了最大的紕漏。
在李強的請求下，陳青山帶著他回家和自己的妻子道別。杜紅一邊流淚一邊為李強收拾了幾件衣服，兒子李澤此時正躺在醫院等待手術。李強交代了幾句，就準備和他們回去了。
陳青山走在幾個人的最後面，此時林浩和李強都已經進了電梯。他剛走出門，就瞥見了門口的半隻菸頭。
「李強抽菸嗎？」陳青山問門內的杜紅。
杜紅搖了搖頭。陳青山藉口讓杜紅找找李強的身份證，趁著空隙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捏起了菸蒂燃盡的那頭。
「陳隊走嗎？」林浩用手撐著電梯門，對著陳青山喊著。
「這就好了。」陳青山將捏著菸頭的手插進上衣兜內懸空著，小心翼翼地讓菸頭儘量不觸碰自己的衣服。他接過杜紅遞來的身份證，便轉身朝林浩的方向走去。
幾天後，陳青山一臉神秘地問林浩:「我那天在李強家發現的菸頭，你猜是誰的？」
林浩放下手中的工作轉身看著陳青山:「既然你讓我猜，肯定是有了結果，而且不是李強的。難道……是杜紅的？」
陳青山得意地搖了搖頭，他料到林浩猜不出來。
「陳隊你就別賣關子了，到底是什麼人的？」
「這個人你肯定想不到，沈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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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林浩的反應顯然符合陳青山的預期，他將報告放到了林浩的桌子上。「一開始查出來跟李強和杜紅的都不符合，但我卻發現菸頭上的 dna 和李強的竟然存在著部分相似，這很快就讓我想到了沈小梅。幸好之前她來做過鑑定，那菸頭果然是她的。」
「所以說沈小梅不僅自己來過這裡，還去過李強家？她早就和李強認識了？」
陳青山點了點頭。
當他們找到沈小梅時，她卻說是在上次去時見過李強，受邀去他家做客，之後便沒再聯繫了。因為李強不抽菸，所以家裡沒有菸灰缸，她就在門口抽了一根，菸頭就扔在了門外。
「我不會耗費心思去報復李華，他不值得我這樣做。」沈小梅的表情一直鎮定自若，看不出一點兒破綻。
難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陳青山也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判斷錯了。可直覺告訴他沈小梅和李強之間不只是一面之緣。但現在不管是李華被殺還是王麗的案子，沒有一點兒證據牽扯到沈小梅，她也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陳青山決定回去將案件記錄重新看一下。
陳青山走後，沈小梅打開手機，刪掉了相冊中和李強的合照。
「竟然疏忽了。」她長長地嘆了口氣。
沈小梅篇
母親去世前，拿出一張老舊的照片給我看，是一個男人抱著小時候的我。
「這人是？」我不敢猜，雖然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小梅，他就是你的親生父親。」母親已經很虛弱了，說話也沒力氣。
母親嫁給現在的父親時，我已經七歲了。她說我的親生父親早就死了，不願意多提那個男人。如今她在臨終前，卻告訴我其實這個叫李華的男人還活著。
當年她等了好久李華都沒有回來，她就帶著年幼的我去了李華老家，卻看到了他已經有了家室。母親在他門前鬧騰了幾天，最後卻受不了村里人的指指點點，只要求李華抱著孩子拍張照片作為留念，同時也給李華留下了我們母女二人的照片。前幾年時李華還會每年給母親寄一次錢，後來漸漸就沒有了。
那些年，一個沒結婚的女人帶著孩子，日子很是難過。如今知道竟然是這個男人拋棄了我們母女，我對他充滿了恨意，只想報復這個人渣。
或許是老天爺幫我，我竟然遇到了李華。同事王麗和李華相識，關係有些不清不楚。王麗不是什麼好人，出軌小白臉後被丈夫趕了出來，又和李華攪和在一起。我決定利用這兩個人，讓李華嘗點兒苦頭。
我極力贊同王麗和李華在一起，對王麗吹捧他們二人有多麼般配。王麗在我的慫恿下漸漸迷失，和李華見面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但黃旭發現了他們二人，憤怒地質問王麗。王麗狡辯說是為了李華的錢，等騙到錢就和李華分手。黃旭竟然同意了，果然是物以類聚。
直到王麗準備和李華回老家，黃旭開始懷疑王麗，說什麼都要跟過去。王麗只好對人聲稱黃旭是自己的兒子，三人竟然就這樣生活在了同一屋檐下。
王麗為了補償款失手殺了李華，打亂了我原本的計劃。她和黃旭都是蠢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於是找到了我這個「好友」。讓我震驚地是，王麗告訴我她折回去想再找找那個有補償款的銀行卡時，竟然看到李強在啃李華的屍體。
我曾見過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當我知道李華是我的親生父親時，我來找過他。原來他也曾經試圖找過我，李華卻不承認我們母女的存在，他也就無從找起。我們交談了很久，這些年他的生活和我的生活，以及他的童年經歷，讓原本嫉妒他能在親生父親身邊長大的我，竟然覺得他有些可憐。
反正李華一死，我的目的也算達到了。我決定要幫李強洗脫嫌疑，把罪責都推到王麗身上。我知道黃旭其實早就已經對王麗生厭，不過是惦記著王麗的那點兒錢罷了。我將王麗其實早就愛上李華的事告訴了黃旭，還一直安慰他，黃旭漸漸對我產生了依賴感。
借著他對我的信任、對王麗背叛自己的恨意，我提出可以懲罰一下王麗。黃旭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想到這些年王麗的前夫一直還在打聽王麗的下落，他便將王麗的行蹤透露給了她的前夫宋峰。當然，靠他一個人的力量不夠，我建議黃旭去找李強合作，洗脫自己的嫌疑。
在我一步步的指引下，他以為一切天衣無縫，甚至覺得自己是個「天才」，已經解決了這件事。
王麗一死，兇器也被找了出來，黃旭的證詞更是坐實了王麗的罪證。王麗的手機被我拿走了，這樣他們就發現不了李強曾經聯繫過王麗。殺害王麗的宋峰也已經被抓，一切看似都已經接近尾聲，我去見了李強，將這一切都告訴了他。
李強沒有很震驚，他早就覺得黃旭想不出這些，只是沒想到背後的人是我。
李強不吸菸，我剛點著他就開始咳嗽。我便打開門，倚在門框上吸完了那隻煙，將菸頭扔在了門外。李強問我:為什麼要替他做這些？
「母親和李華都死了，你也算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況且這些年，你也不比我好過。」
「你不擔心黃旭會供出你來？」
我搖了搖頭:「他不會的。況且我只是給他指了方向，路都是他自己走的。」
我如當年的母親那樣，拍了一張和李強的合照存在手機里。我不知道以後我們還能不能見到，這個晚來的「弟弟」或許也不願意認我這個姐姐吧。
後來警察找到我時，我猜到李強大概已經被抓了。只不過讓我意外的是，竟是無意間扔的那個菸頭，讓警察懷疑到了我。
我猜李強和黃旭都不會供出我，但我還是刪掉了那張照片。畢竟，這世界上除了自己，能信任的還有誰呢？
（完）
□ 戈多的月亮
1
「餵？是……警察嗎？這有個人被吃了啊……」
陳青山和林浩趕到現場時，屋子前正烏泱泱地圍了一圈村民，站在門口激烈地討論著。他們好不容易擠過人群進了正屋，看清了裡面的狀況，就算見過這麼多屍體也不由得頭皮發麻。
地上躺著一個身材微胖的男子，已經是血肉模糊看不清臉。他的屍體像是被什麼東西啃食過，讓人不寒而慄。
林浩只覺得胃裡一陣翻湧，歪過頭去不想再看。
「我覺得他們這就是報應！」人群里一個婦女說了句話，不少人跟著附和，圍觀的村民又陷入新一輪辯論之中。
「林浩，你出去問問看他們知道些什麼。」陳青山看著快要吐出來的林浩，替他找了個脫身的由頭。
「好好好！我去問問。」林浩捏著鼻子含糊不清地回了句話，如獲大赦地快步出了屋門。
林浩一出來，屋外人的目光就都匯聚到了他的身上。
「那個……鄉親們，你們出個代表，誰對被害人家情況比較熟悉的，來跟我做一下筆錄。」
人群里又是一波騷動，剛才說話的女人被人推了出來。「大喇叭你來！」人群里一陣鬨笑。
這女人白了一眼身邊的人，卻也沒有因為這事生氣。她訕訕地笑著，問林浩想知道些什麼。
林浩將她喊到一旁，人們就又圍住了屋子討論著。
「怎麼稱呼？」林浩掏出隨身的筆記本。
「我叫張苗。」
「張大姐，被害人家庭情況是怎麼樣的？有幾口人？村裡有沒有什麼親屬？」
「李華就他跟他媳婦倆人在家，他兒子一家人在市里，村里沒啥親戚了，都是些不著邊的當家子。」
「他平常跟村裡的人關係怎麼樣？或者，有跟村外的人發生過糾紛嗎？」林浩點了點頭，繼續問道。
「倒沒啥大糾紛，不過他這人嘴臭，說話不討喜，沒少跟人吵架。」張苗臉上露出神秘的表情，「前幾天他家門口出現了一隻黃鼠狼，咱都知道黃大仙惹不得，可這李華偏不聽，打死了這隻黃鼠狼。還把勸他的媳婦也罵了一頓……」
林浩皺眉看著張苗說話，這種封建迷信的思想對他們查案可是一點兒好處都沒有。
「這不就遭報應了？」張苗回頭指了指屋子，「這肯定是讓黃大仙報復了，用腸子勒死他，死都不得好死啊！」
林浩能想像，不出兩日這事在十里八鄉就能傳開:李家村有個人被黃鼠狼掏了內臟咬了個稀碎，還被自己的腸子給纏死了。
「那李華的妻子呢？她怎麼沒在這裡？」
張苗搖了搖頭:「誰知道呢，好幾天沒看著她了。孩子們玩球踢他家院子裡了，敲門又沒人開，翻牆進去撿才看見屋裡有個死人，把孩子們都給嚇壞了，這會兒家裡人都帶著去叫魂了。」
林浩還在問著，那邊的陳青山招呼讓他過去一下。
「問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了嗎？」
林浩搖了搖頭:「這大姐跟我說什麼黃大仙復仇，這得來多少黃大仙才能咬死一個人啊！那樣的話這李家村早就成神村了，全都來祭拜……」
陳青山被他的話逗笑了，把手裡的一袋證物遞給了他:「走吧，先回去等法醫的屍檢結果再說。」陳青山又指了指袋子裡的手機，「找找被害人家人的聯繫方式，通知他過來一趟。」
林浩好不容易聯繫上李華的兒子李強，他聽到父親的死訊時卻很冷淡:「死了就死了，活著也沒什麼用。」
2
李強表示並不關心父親是被誰殺死的，林浩強調了他要配合警方調查，他才勉強同意回來一趟。
「你父親有沒有什麼仇人？」陳青山問眼前的男人。
「我也就過年的時候回家一趟，平常不怎麼回來。他在家裡的事我不知道。」李強臉上一副厭惡的表情，不願意看停屍台上的屍體。
陳青山看得出來，這父子倆的關係不怎麼好。「那你最近有沒有跟他聯繫過？電話或者簡訊什麼的。」
李強搖了搖頭:「說不上兩句話他就張嘴罵人，我跟他沒什麼好說的。」
「我們聯繫不上你的母親，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那不是我媽，我爸前年才把她從外地帶回老家，頂多算個搭夥過日子的。說不準看這老頭子出事跑了呢！」
「這樣吧，你先跟我們去村里一趟，看看家裡是不是少了什麼東西。」陳青山看李強一皺眉。便知道他不情願，「我知道你想說你不知道你父親家裡有什麼東西，看了也白看，是嗎？我最後強調一次，不管你和你父親之間有什麼過節，配合警察查案是你該做的，我相信你還沒有冷血到讓你父親就這麼枉死吧？」
李強看了一眼父親的屍體，點了點頭。
剛到李華家，他們就看到了黑色大門上貼的那幾十張黃符。他們的車驚動了村民，不少人又跑出來圍著看，張苗也在這行列里。
「這是幹什麼？！」李強十分憤怒，氣沖沖地開始撕門上的東西。
「你可別撕那個，你爹死得蹊蹺，我們也害怕啊！」張苗走過來，想要攔住李強。
後面的人群也開始吵鬧，指責李強破壞他們的「封印」。
「鄉親們，聽我說句話……」陳青山扯著嗓子試圖蓋過他們的聲音，胳膊也舉過頭頂吸引著村民的注意，「封建迷信不可搞，如果你們再弄這些東西、散播些不切實際的謠言，擾亂警察辦案的罪名，我想誰都不想承擔吧？」
這句話果然奏效，再可怕的「冤魂」都比不過警察的威脅力。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張苗也鬆開了李強的胳膊。
李強撕完那些東西，就和幾個警察進了院。一進屋，他就看到了地上那攤深色的東西，不由地皺了皺眉頭。他貼著牆邊進了裡屋，開始翻弄柜子和抽屜。
「看不出少了什麼，就這個抽屜打不開，老頭兒自己安了個密碼鎖，我不知道密碼。他值錢的東西應該都在這兒了。」
陳青山摸著下巴上的胡茬兒，看著那個老式的轉盤密碼鎖，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兒他開口問李強:「要是你同意的話，我想打開這個抽屜。」
李強無奈地苦笑:「難道我還能說不同意？擾亂警察辦案的罪名，我也不想承擔。」
一會兒的工夫，他們就打開了抽屜，裡面放著一張舊存摺，還有兩張銀行卡。陳青山又把抽屜向外拉了拉，最裡面的東西出現了眾人的眼前。
陳青山把那個年代感十足的筆記本拿出來，吹了吹上面的浮塵。他看向李強，但李強也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這是什麼。陳青山打開了本子，裡面的字跡已經有些暈染，看來是有些年頭了。他隨手翻了幾頁，上邊記的都是些帳目和一些亂七八糟的地名，像是隨手寫的東西。隨後他發現了一張夾在本子裡的照片，上面是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女人的眼睛沒有看著鏡頭，她的目光落在懷裡的孩子身上。
「這照片裡是你？」陳青山問李強。
「不是，我沒見過這張照片。」李強盯著照片裡的孩子說道。
3
陳青山一邊調查著李華的人脈關係，一邊讓林浩去村里調查李華曾經的過往。他覺得，那張張照片可能隱藏著李華人生中最重要的秘密。
林浩直接找到了張苗，他相信這種事張苗要是不清楚，別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你還別說，這李華還真有段風流事。」張苗神秘地湊近林浩，小聲地說著，其實他們旁邊也沒有別的人。
「他有小三？」林浩往後躲了躲。
「不不不，那事兒可早了，那時候李華還沒結婚呢。」張苗把嘴裡的瓜子皮吐了出去，「他年輕的時候出去打過工，去南方待了三四年吧，回來才娶了李強他娘，李強十來歲的時候他娘就得病死了，腦子裡的癌，沒錢治。」
「那這照片裡的女人，你見過嗎？」林浩掏出那張照片遞給張苗。
張苗將手裡的瓜子放下接過照片，皺著眉看了一會兒，突然一拍大腿:「見過見過，這女的來找過李華，就是我跟你說的那事兒。李華在南方跟人家住在一起，後來這女的懷孕了，他說回來跟家裡商量商量娶她，讓這女的在那兒等他信兒，結果孩子都會走了李華也沒回去，這女的就自己一路找過來了。要說這女的也是……」
「那後來呢，李華怎麼處理的？」林浩一看張苗又扯遠了，趕緊打斷了她。
「這女的來了一看，李華都結了婚了，哪接受得了啊！天天抱著孩子在李華門前哭，罵李華沒良心騙了她，還說李華要是不給她個交代，她就死在李華家門口。」
張苗許是嗑瓜子嗑累了，停下來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水。「李華也是個狠心的主兒，也不知道跟她說了什麼，這女的後來就抱著孩子走了。我猜著給了不少錢，再嚇唬嚇唬就把事解決了。」
「你看到李華給她錢了？」
「我猜的，咱哪能看見人家這事！」張苗撇撇嘴，翻了個白眼。
「張大姐，我問的問題都是很嚴肅的，如果你把猜測的東西當成線索告訴我，這案子可就沒法辦了。」林浩嘆了口氣，「後來這個女人還來過嗎？」
張苗搖了搖頭，說沒再見過了。「不過他也算是遭報應了，娶的媳婦死得早，後來再續的這個跟他一樣是個孬種，倆人隔三差五地就吵架，有時候都能打起來，沒過一天安生日子……」
「他們夫妻關係不好？那事發前這倆人有沒有什麼矛盾？」
「哎呀說起這事兒，」張苗翹起了二郎腿，又抓起了一把瓜子，「政府修路修到我們這兒，占了村裡的田地，李華家的也占了。政府給了點兒補償款，他家大概有五十來萬吧。李華說把這錢給他兒子買車，但王麗不願意。哦對了，王麗就是他現在那個媳婦。」
張苗吐了滿屋子的瓜子皮:「王麗也有個兒子，她說這錢不能全給了李強，她兒子也要有一份。但畢竟不是李華親生的啊，李華說什麼也不同意，這倆人都打到村委會去了。」
「後來這錢怎麼分的？」
「誰知道呢，我可不敢亂猜了，你再給我治了罪。」張苗嘎嘣嘎嘣地嗑著瓜子，嘴皮子就沒停過。
回去後，林浩把自己了解到的情況都告訴了陳青山。而陳青山這邊也查到了照片上的女人，但她前年已經去世了，她的孩子暫時還聯繫不上。
「也就是說，李華有一段前仇，還有一段新恨。都這麼多年了，而且照片上的女人已經去世，她孩子尋仇的動機也不是很充分。倒是這個王麗，會不會因為分錢的事意外傷人？但是屍體又怎麼解釋呢？這程度可不是一下子就能弄出來的。」陳青山分析著線索。
「會不會……王麗殺了人逃走，後來黃鼠狼把屍體咬成這樣的？」
陳青山抄起桌子上的文件夾，照著林浩的頭就拍了過去:「我看你是不是想挨罵了？怎麼，你也想拜黃大仙了？」
林浩揉著頭嘟囔了幾句:「那也不能是人咬成這樣的啊！」
陳青山又抬起胳膊作勢要打他，林浩急忙閃開，「嘿嘿」地笑了起來:「不說了不說了。」
「先查查王麗吧，看看能不能找到這個人。」
4
征地補償款才打到李華的銀行卡里，看來王麗也沒能拿走這筆錢。王麗的兒子也主動出現了，他去李華家找王麗，才知道出了事。
與李強不同，黃旭與他母親的關係很親近。聽說李華家出了這樣的事，而王麗又失蹤了，他在陳青山面前就開始哇哇大哭，急得鼻涕眼淚一塊兒往下流。
「我早說讓她不要跟這個男人在一塊兒，一天好日子也沒有……」黃旭抹了把鼻涕，滿臉都是淚痕。
「她有沒有跟你說過這筆錢的事？」
「提過。說實話我要是李華，肯定也會把錢給自己親兒子。我不稀罕他那點兒錢，但我媽非要去爭。」
「三天前你母親有沒有聯繫過你？」
黃旭想了想，點了點頭，掏出了手機。「聯繫過，晚上九點多給我打了個電話，我正準備接她就掛了。因為她以前也是經常撥錯電話撥到我這兒來，我也就沒當回事。」
「你剛才說王麗跟著他沒有好日子，李華對你母親不好嗎？」林浩問黃旭。
「都這麼大歲數的人了，說什麼好不好的，我也就是希望我媽能有個伴兒，別孤孤單單的。這個李華愛賭錢，我媽起早貪黑地幫他出攤，掙的錢全讓他給輸光了，氣得我媽經常生病。這老頭不是個好東西！」黃旭咬著牙，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賭錢？跟別人打牌還是幹什麼？」陳青山被勾起了興趣。
「在鎮上的一個棋牌室，每次去都輸得精光才回家。那兒的人對他可熱情了，他還以為人家是給他面子呢，哼！這麼個冤大頭，不捧他捧誰！」
陳青山跟黃旭要來了棋牌室的位置，就和林浩一起去了。棋牌室老闆聽說李華死了，十分震驚:「不是吧？放高利貸的逼債都逼債到這份兒上了？」
棋牌室的老闆告訴他們:李華經常來玩牌，但手氣臭，總是輸，錢輸完了有時候就會去不遠處一個私人放貸的小公司借錢來賭。慢慢地，越借越多他還不上了，那幫人就開始追著他要錢。
也不知道是湊巧還是老天爺想救他，政府征地補償款給了他一線生機。李華說等錢一下來就還債，借貸公司看了合同，才答應再等他一段時間。
棋牌室老闆帶著陳青山和林浩走進借貸公司，可著實把他們嚇了一跳。後來聽說是來查李華的，才放下心來。
「李華說什麼時候還錢了嗎？」陳青山在掉皮的棕色沙發上坐了下來。
「說的就是這兩天了，但一直沒動靜，我們都打算直接去他家堵門了。」一個帶著黑框眼睛的人說著，看上去像是個小頭頭。
「他欠了多少錢？」
「算上利息……三十萬左右吧。」男人突然伸出手左右揮動著，「警察同志，我們可沒有違法啊，利息沒有超過國家規定的……」男人「嘿嘿」笑著，一副小人面孔。
「這麼說，你們最近還沒有聯繫過他？」
男人突然有些明白了陳青山話里的意思:「警察同志，你不會是覺得我們為了要錢把人殺了吧？」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說實話，他這點兒錢對我們來說也不算啥，殺人錢就能要回來了？現在都法治社會了，我們可不敢搞這一出。」
「又沒說你們殺人，心虛什麼？」林浩白了他一眼。
男人不滿地「嘶」了一聲，上身直立起來，像是要站起身，看了一眼陳青山，又坐了回去。
「警官，我拿我這條命發誓，殺人這種事兒我們不干。」他瞪大眼睛看著林浩。
陳青山「哈哈」地笑了幾聲，說只是正常查案，讓他不要這麼緊張。
陳青山此時明白，這筆征地補償款李華可能連他兒子都不想給，這筆錢他早就計劃好了還貸款用——只可惜，他沒能等到這筆錢進到自己手裡。
而林浩打電話給李強時，他甚至都不知道這筆錢的存在。
現在他們需要趕緊找到王麗，只有她知道當晚究竟發生了什麼。然而最先出現在他們視線中的，竟然是照片上的那個孩子，沈小梅。
5
沈小梅聽說自己的生父死了，有些緩不過神來。她瞞著家裡來做了 dna 檢測，果然，李華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沈小梅說自己沒有離開過現在生活的城市，自己的母親也沒有提過自己的身世。「我家裡也有張一樣的照片。」林浩將那張照片拿給她看時，她才願意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這麼說，你真的從來沒見過李華？」
沈小梅搖了搖頭，看著那張照片發愣。「我媽前幾年人也沒了，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現在也不知道了。」說完她嘆了口氣。
「那你母親後來有沒有再嫁？」林浩問沈小梅。
「嫁了，我爸……我現在的爸爸，還活著。但是這件事跟我們沒有什麼關係，希望你們不要去打擾我的家人，我不希望現在的生活被這個人打亂。」
陳青山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目前來看確實和這件事沒有什麼聯繫，主要的疑點還是在那筆補償款上。真是抱歉把你牽扯了進來，不過這也不算是壞事，你知道了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
「拋妻棄子的父親，算什麼父親？」沈小梅恨恨地開口，臉上出現了不悅的神情。
沈小梅很快就離開了這裡。
「但如果李華真的像張苗說得那樣狠心，又怎麼會一直保存著這張照片？難道他不怕被自己的家人發現？」林浩有些想不明白。
「總歸是有些感情的吧，畢竟在一起過，又有了孩子。」陳青山也嘆了口氣，「先別操心這個了，趕緊把王麗找出來吧，這案子動靜不小，破不了案，咱倆的飯碗可就保不住了。」
可村里查案的難處就在於:哪兒都沒有監控，這會讓警方在尋找線索時遇到不少阻礙。李華家的宅子又比較偏僻，兇手殺人逃走後被人看到的概率很低。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警方終於找到了王麗的蹤跡。有群眾提供線索說，最近曾經在市里見過王麗。
報案的男人身高一米七左右，鼻樑上的老式眼鏡傾斜得厲害，說話的時候一直用右手推正自己的眼鏡。
「你是在哪兒看見她和一個男的在一起的？」林浩問報案人。
「好客來超市，就平安大街上那個。我看著像尋人啟事上那個女的，就特意多看了兩眼。那女穿的衣服跟照片上一樣。」
「你確定是這個人？」林浩拿出一張照片遞給了他。
男人接過照片看了半天:「就是她就是她！眼角這個痣嘛，那個女人也有的，就是比這照片上瘦了點兒。」
「那跟她在一起的那個男人，你還記得長什麼樣子嗎？」林浩急忙問他。
「記不太清了，當時就光顧著看這個女的了。」男人搖了搖頭，「不過歲數應該比女的小，三十來歲的樣子吧。」
陳青山和林浩去好客來超市調取了監控錄像，找到了報案人說的疑似王麗的女子。跟她一起的男人帶著帽子，看不清長什麼樣子。但從身形來看，卻有些像一個人。
「黃旭。」他倆不約而同地說出了這個名字。
6
黃旭如果跟王麗在一起，那他之前就是撒了謊。這樣看來，王麗和黃旭的嫌疑就更大了，況且他們也有著充分的作案動機。
可等林浩想審問黃旭時，卻怎麼也聯繫不上他了。他和王麗一樣，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而警方這邊也發現了新的線索，王麗和黃旭曾經買過回王麗老家的車票，但二人並沒有上車。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們沒有離開這裡，還讓黃旭獨自在警察面前演了一出母親失蹤的劇情呢？
監控顯示，王麗母子二人在超市轉了二十分鐘後，什麼都沒買就出了超市。兩個人出了超市就去了市政公園，但直到晚上都沒有看到二人出來。
「真奇怪，這倆人就這麼憑空消失了？」林浩皺起了眉頭。
「你查過王麗和黃旭的個人信息了嗎？」
林浩臉一紅，沒敢出聲。陳青山一看他這副模樣，嘆了口氣:「那還不趕快去……」
公園的幾個出入口都設有監控，一直未看到兩人離開的身影。陳青山一遍遍地看著王麗和黃旭的動線，倆人最後出現在監控畫面內時，是走進了公園的小樹林裡。這裡平常很少有人進去，又是監控死角，如果兩人刻意躲藏是很難發現的。是什麼重要的事，讓一直躲藏的王麗出現在了那裡？
「陳隊，果然有問題！」林浩急匆匆地走到了陳青山身邊，「這個黃旭，根本就不是王麗的兒子。」
「不是她兒子？但村里人不都見過黃旭嗎？」
「這黃旭的母親已經去世了，王麗是沒有孩子的。或許從嫁過來的那時候起，王麗就騙了所有人呢？」
陳青山和林浩立馬動身去了王麗的老家，想從那裡找出些線索。從認識王麗的人口中他們得知，王麗年輕的時候流產傷了身子，已經不能生育了，也因此被當時的婆婆逼著離了婚。後來一直未嫁的她，在將近五十歲的時候遇到了小她二十歲的黃旭，兩人走到了一起，還鬧了不小的風波。
風言風語最是傷人，這段感情沒有得到身邊人的祝福，黃旭和王麗也就離開了老家。這邊兒的人都不知道王麗已經又結婚了，還以為這兩個人一直在一起。
既然王麗和黃旭是戀人關係，為什麼黃旭會眼睜睜看著王麗嫁給了李華，還冒充王麗的孩子一直在她身邊？李華家雖然不算窮，卻也不是什麼有錢人，如果不是為了錢，王麗還能是因為什麼跟李華走到了一起呢？
就在他們焦頭爛額之際，一個更驚人的消息傳來:王麗的屍體被找到了。
7
「什麼，王麗竟然死了？」林浩不敢相信，他們最重要的線索竟然就這樣斷了。
王麗的死，讓他們好不容易理順的案情又沒了方向。她的嫌疑身份還尚未確定呢，是誰會在這個時候殺了王麗？她的死跟李華的死到底有沒有關係？
王麗的屍體是在公園樹林裡找到的。發生命案後，警方找遍了公園的每一個角落，卻沒有發現黃旭的蹤跡。
「王麗是跟黃旭一起來的公園，之後再沒有出去的蹤跡。現在王麗死了，是不是黃旭殺了人？」林浩問陳青山。
「目前來看，黃旭是最有可能案發時在現場的，當然擺脫不了嫌疑。但目前並沒有發現黃旭在案發後逃出案發現場的證明……」陳青山搖了搖頭。
「會不會是黃旭也遇害了？」
「公園已經搜了兩遍，沒有第二具屍體了。」
「公園的每個出口都有監控，他只要出了公園，就肯定會出現在畫面里的。從他們倆進公園到王麗遇害當晚的監控我都看了好幾遍了，難不成黃旭還會瞬移？」林浩有些懊惱。
「你說，你監控是看到什麼時間？」陳青山站起來看著林浩。
「王麗遇害當晚，根據她屍體情況給出的遇害時間呀，有什麼問題嗎？」
陳青山一邊向外走，一邊向林浩安排道:「我們還需要再看一次監控。」
陳青山仔細盯著監控畫面里每一個經過的人，尋找著黃旭的身影……經過一天的不懈努力，果然，他找到了黃旭。
「他竟然是在我們查案的時候出去的？！」林浩看著躲在圍觀人群里的黃旭，驚訝地說道。
公園裡遮擋物較多，尋找個藏身之處不難，難的是如何避過眾人的視線從公園逃走。黃旭很是機智，選在了看似最危險卻又最容易被忽視的時候，在警察都將注意力放在王麗屍體上的時候，離開了公園。
順著監控畫面上黃旭的路線，警方很快找到了躲在小賓館裡的黃旭。這裡的管理十分鬆懈，入住也不用身份證，正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黃旭被抓了起來，卻始終不承認自己殺了王麗。
「你沒殺人，為什麼還要躲起來？」
黃旭閉口不言，拒絕說出任何跟案情有關的線索。
「黃旭，如果人真的不是你殺的，那麼幫助我們找到真正的兇手，你的罪責就還會小一點兒。但你要是拒不配合，很遺憾現在的狀況對你很不利，種種線索都指向了你。」
黃旭的嘴唇蠕動了一下，終於還是說出了實情:「是王麗前夫。」
陳青山和林浩震驚地對視了一眼:怎麼又跟王麗的前夫扯上了關係？
8
原來當年王麗流產被逼離婚，還有一段隱藏的實情。
王麗還未離婚時就已經出軌跟黃旭在一起了，只是在旁人眼中看來他們是在王麗離婚後才認識的。王麗的前夫宋峰知道了王麗出軌的事，又恰逢王麗當時懷了孕，儘管王麗極力辯解孩子是他的，但宋堅持認為王麗不僅給自己帶了「綠帽」，還懷了個野種。暴怒之下，他狠狠揍了王麗一頓，這才導致王麗的流產。
這次流產讓王麗永遠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宋家人藉此機會逼著王麗離了婚。王麗恨透了他們一家人，臨走的時候偷偷取出了宋峰銀行卡上的錢，和黃旭遠走高飛了。
「那為什麼王麗又嫁給了李華？」陳青山問黃旭。
「出軌的人，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黃旭的眼神一變，咬著牙說出了這句話。
「我以為遇到她，是真的遇到了知己。但這個女人出來後不久，上班的時候就和李華搞到了一起。」黃旭有些激動，身子也跟著晃了起來，「我質問她為什麼要背叛我，她騙我說李華家有錢，她搞到李華的錢我們兩個人就走。結果她就瞞著我，和李華結了婚！」
黃旭用拳頭敲著桌子發泄自己的不滿，手銬被碰撞得發出聲響。
「那你為什麼沒有揭穿王麗，反而還冒充是王麗的兒子？」陳青山點了一根煙，很快他的前方就出現了煙霧。
「我不相信王麗，何況李華的家在農村，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有錢的樣子。王麗怕總是跟我私下見面會被李華看出端倪，就把我說成是自己的兒子。李華家的地被政府徵用，到時候會給一筆錢，王麗說拿到這筆錢就跟我走。」
黃旭被陳青山的煙味嗆到，咳嗽了幾聲，陳青山便將自己面前還沒動的水推了過去。黃旭喝了幾口，向陳青山點頭示意了一下，就繼續說了下去。
「李華不傻，他不願意把這筆錢分給王麗，說要給自己兒子買車。但我知道他賭博欠了不少高利貸，這錢肯定是為了還債用的。我讓王麗把銀行卡偷出來帶走，反正那張卡是政府剛給的還沒有改初始密碼，結果王麗這個蠢貨說打不開那個密碼鎖。」
「所以你去幫王麗開鎖，然後你們兩個殺死了李華？」林浩開口問他。
「不是！不是我殺的！」黃旭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驚恐，「是王麗自己去的。她說她一回家就看到李華死了，她連屋都沒敢進就跑出來了。」
「那王麗怎麼會被她前夫殺了？他是怎麼知道王麗在這兒的？」
「有人聯繫王麗，讓她去那個公園等一個人，她就拉著我一起去了。誰知道她前夫就來了，看到我們兩個在一起，喊著要殺了我們。我跑得快逃走了，王麗被他抓住了。我怕他在外面等著殺我，所以一直躲著不敢出來。直到第三天看到有警察來了，我覺得有你們在他總不能動手吧，就跑了出來……」
「黃旭，既然人不是你們殺的，你們躲什麼啊？直接報案不就行了？」林浩轉了轉手中的筆。
「人雖然不是我們殺的，但一查案肯定會查出我和王麗的關係，我們可不想再……」黃旭欲言又止。
林浩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便沒再多問。
「不管黃旭的話可不可信，先找到王麗的前夫宋峰很重要。這麼久不見，宋峰應該很難自己找到王麗。肯定是有人告訴了他王麗的蹤跡。這個人，不僅能讓宋峰相信自己，還能讓王麗去到案發地點，應該就是宋峰或者王麗身邊的人，並且與這兩個人相識。」
林浩點點頭，對陳青山的想法表示贊同。因為現在沒有直接證據指向黃旭殺了人，他們只好放了黃旭。
但還沒等他們找到宋峰，黃旭又出事了。
9
剛下班，陳青山和林浩正準備去吃碗米線暖暖身子，剛出門卻撞上了一個滿頭是血的男人。
「警察……快救救我，有人……有人要殺我！」那人撞上了陳青山後便癱軟在地上，緊緊地抓住陳青山的小腿，還一直驚恐地回頭張望著。
「黃旭？你怎麼弄成這樣了？誰要殺你？」林浩認出了地上的人，驚訝地問他。
「李強……李強要殺我！」
林浩和陳青山面面相覷，除了李華死的時候他們見過李強，這個人確實好久沒有出現在他們的視線里了。
他們不敢耽誤，趕緊開車將黃旭送到了醫院。
醫院病床上，包紮好的黃旭還在瑟瑟發抖，嘴裡喃喃地嘟囔著什麼。
「跟我們說說吧，怎麼回事？」陳青山雙手交叉環繞在胸前看著黃旭。
「李強說要殺了我……我不是有意騙你們的啊！我也沒想騙他，我就是……」黃旭斷斷續續地，一句完整的話也沒說出來。
「騙我們什麼了？」陳青山語氣沉重。
「李華是王麗殺的……王麗殺了李華，想把錢拿走……」
「你有什麼證據說是王麗殺的人？」
「刀……王麗殺人的刀扔在家裡的牛棚了，她說她埋起來了。」
「這事你也參與了？」
「我沒有！」黃旭拼命地搖頭，卻因為扯著了頭上的傷口，嘴裡時不時發出「嘶嘶」聲。「這都是王麗殺完人告訴我的，本來我們打算等你們盯得沒那麼緊了就一起逃走，我還主動去找過你們，就是之前說王麗失蹤的時候，想探探你們口風……但是誰知道王麗就被宋峰殺了……」
「警察同志，我現在說的都是實話啊！我真的沒有參與王麗殺人的事，王麗也真的是被宋峰殺了，我也不知道是誰通知王麗去那個公園的……本來我們就想離開這裡，但有人讓王麗留下來，說知道錢在哪兒……」黃旭情緒激動，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傷口疼痛，眼裡的淚都要流下來了。
「那李強為什麼要殺你？」陳青山換了個姿勢站著。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他以為是我跟王麗合謀殺死的李華，所以要替他爸報仇。」
這個回答漏洞百出，如果這件事只有黃旭和王麗知道，連警察都沒能查出來線索，李強又是如何得知的？李強和他父親關係並不好，就算知道了兇手是王麗，也該找警方來實施抓捕，怎麼會自己去殺黃旭？
「為了報仇？你確定？」
陳青山寥寥幾個字嚇得黃旭不敢抬頭，半晌後才發出聲音:「李強以為王麗拿了那張銀行卡，當時你們打開那個帶密碼的抽屜時，找出來的那兩張卡里不是沒錢嗎……他以為錢在別的卡里，被王麗拿走了。李華有時候會把重要的東西貼身收著，王麗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就從李華身上拿走了一張銀行卡，但並不是有徵地補償款的那張。」
「那王麗為什麼要毀壞屍體，這樣不浪費時間嗎？」
「屍體不是王麗弄得……她就是捅了李華幾刀，後來王麗又返回去找銀行卡時，發現家裡門被從裡面反鎖了。我翻牆進去開了門……當我們看到李華變成那樣，嚇得也顧不上找銀行卡，趕緊把門又從裡面鎖上，翻牆出去了。」黃旭想起那晚便渾身發抖。
第二天他們傳喚了李強，問他關於追殺黃旭一事。
10
「誰殺他？他死了嗎？」李強冷笑了一聲，「我只不過砸了他的頭，這不算殺人吧？」
「你是怎麼知道王麗殺了李華的？為什麼不來告訴我們？」陳青山將手腕上的手錶扭正。
「是你們沒用，這麼多天都沒查出來。」李強白了眼前的兩人一眼，「我先找他們要回銀行卡，再告訴你們也不晚吧？要是先讓你們知道了，錢還回得來嗎？」
「李強你態度放尊重點兒！」林浩被李強的表情激怒了，「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一直覺得王麗失蹤就是因為她拿走了我爸的補償款，我聽說王麗死了，就去找黃旭。但他不承認，我嚇唬他要是不拿出來就殺了他，他就把王麗的事都說出來了。」
「還有個事你不知道吧？黃旭和王麗並不是母子關係，他們……」林浩話還沒說完，就被李強打斷了。
「姘頭？我早就猜到了。這倆人一點兒母子相都沒有，說個話都鬼鬼祟祟的。偏我家老頭子不信，覺得黃旭就是王麗的兒子，有什麼東西還老想著他那份兒。」李強苦笑了兩聲，不知是在嘲笑他父親還是替他父親覺得不值，「哼，活該到死還讓人帶了頂綠帽子！」
李強說完卻又嘆了口氣，畢竟是自己的家人，這樣的荒唐事要是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信。
雖然有黃旭的口供，他們確實也在牛棚里找到了那把刀，但殺害王麗的兇手宋峰還沒抓到，這件事就還不算了結。黃旭也沒有深究李強，李強付了醫藥費，被拘留十天後又回到了自己家中。
陳青山聯繫了王麗前夫宋峰老家當地的公安局進行聯合部署，在宋峰的老家及各個主要卡口都安排了人員蹲點。宋峰之前的一個老闆提供了一條重要線索:宋峰每周四都會去一家體彩站買彩票，陳青山他們守了兩周，終於將宋峰抓獲。
「我哪兒想到你們真的會找到我，早知道就不去買彩票了……」宋峰被抓時，還小聲抱怨著。
宋峰穿著一件袖口已經磨出毛邊的呢子外套，裡邊的暗紅色毛衣和外套極不搭配。已經十一月份了，他腳上還穿著一雙涼拖，腳趾頭凍得有些發紫，但宋峰好像感覺不到。
「是誰告訴你王麗在哪兒的？」林浩問宋峰。
「不認識，就一條簡訊發過來，說王麗會去那個什麼公園，還發了王麗和那個小白臉的照片。所以我就去了那裡。」
「你為什麼要殺王麗？」
「為什麼？這娘們兒給老子帶了綠帽子，還搞走了我的錢跟這個人跑了，到現在人們還笑話我呢！反正我也是孤家寡人一個，殺了這兩個人解解氣。可惜讓黃旭跑了。」宋峰弓著背往前探了探身子，「知道這叫什麼？這就是大難臨頭各自飛，王麗死的時候嘴裡還喊著那個小白臉的名字，但人家扔下她，跑咯！」
「那條簡訊呢？」陳青山想通過簡訊找出發信息的人。
「刪了。我是殺人去了，這種東西怎麼可能留著。」宋峰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把林浩氣得半死。
「你把王麗的手機拿走了？」
「什麼手機？我又不是搶劫去了，拿她手機幹什麼？」宋峰搖頭晃腦地靠在了椅子上，翹起了二郎腿，好像做了一件得意的事。
陳青山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想生氣卻又覺得無奈。
王麗的手機沒在身上，難道還有別人去過案發現場？
11
兩起命案的兇手都已經找到，上級催著陳青山他們趕緊結案，但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還在暗處沒有被發現。而且，就算王麗為錢殺了李華，為什麼要把李華的屍體毀到那種程度？比起為財殺人，那更像是為了復仇泄恨。
因為李華的屍體已經取證完畢，李強接回了他父親的屍體，準備在老家辦一場葬禮，陳青山和林浩也去弔唁。在葬禮上，他們見到了李強的妻子和兒子。
許是準備葬禮和接待賓客耗費了不少精力，李強的妻子看著疲憊不堪，眼睛裡也沒有光彩。她個子不高，連身上的喪服都有些撐不起來。兒子李澤躲在身後露出半個臉，偷偷看著陳青山。
「你們這些日子也辛苦了，李強雖然說和公公的關係不是太好，但畢竟是親父子，要是有什麼話得罪你們了，我替他向你們道歉，他也只是心急。」李強的妻子向陳青山微微笑著說。
「不用客氣，這都是我們該做的。」
「杜紅！這裡有人來了你看不到嗎？在那閒聊什麼！」不遠處的門口，李強衝著陳青山站的這邊喊著，好像下一秒就會火燒眉毛了。
「不好意思啊，我先過去了。」杜紅微微欠了下身子，便轉身朝李強走去。身後的兒子緊抓著母親的衣角，跟著去了那邊。
李強對著杜紅指指點點，臉上全是厭惡的神情。他的嘴一張一合說著什麼，陳青山他們聽不清。片刻後杜紅又挪動了腳步，身後的兒子沒有撒開手，扯得她剛邁出的半步又被拉了回來。李強突然變得憤怒起來，「砰」地一腳踢在了兒子身上。小男孩應聲倒地，杜紅趕忙轉身將男孩扶起，抱在懷裡哄了起來。
「這李強也太不像話了！」林浩被眼前發生的事氣得不輕，正要走過去指責李強，陳青山拉住了他。
「等一下再過去。」陳青山看著正在與李強交涉的杜紅，明顯她正處於劣勢。
過了一會兒李強接了個電話，便不再管旁邊的母子二人，走到門外接電話去了。陳青山給林浩使了個眼色，倆人便來到了杜紅身邊。
「你去忙吧，我們這會兒也沒事，幫你看會兒孩子。」林浩對著一臉哀愁的杜紅說。
「這多不好意思……」杜紅有些難為情，她不知道該不該接受林浩的好意。
陳青山擺了擺手，示意她放心去忙吧，杜紅才道了聲謝，走開了。
小男孩站在剛才被踹的位置，眼角的淚撲啦撲啦地掉，卻只發出了微弱的抽咽聲。
「沒事啦，我是警察叔叔，跟我玩一會兒好不好？你叫什麼名字呀？」林浩蹲下身子，輕輕拍著他的肩膀。
小男孩只盯著林浩的眼睛，緊緊地抿著嘴，不說話。
「你爸爸經常打你嗎？」陳青山稍微彎了下腰，比不上林浩這個年輕人，他蹲下去怕是一會兒腿就要麻了。
聽到陳青山的話，小男孩拼命搖著頭，眼角的淚突然多了起來，張開嘴開始抽泣，聲音比剛才也大了些。
林浩責怪地看了陳青山一眼，將小男孩攬到懷裡輕聲哄著:「好，不問了不問了，咱不哭了……」
這動作似乎戳到了小男孩的淚點，他乾脆放聲大哭了起來，小手緊緊抓著林浩背後的衣服，把眼淚鼻涕都一起蹭到了林浩肩膀上。哭聲引起了旁邊人的注意，李強也接完電話過來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廢物！再哭我就打死你！」李強像只失控的野獸，揚起手就要扇在小男孩臉上。
「你幹什麼！」陳青山喝住了李強，抓住了李強的手，「孩子又沒犯什麼錯，你打他幹什麼？你要是再敢動手，我就按虐童罪處理你了！」
李強被陳青山的氣勢嚇到，愣了一會兒放下了手。「誰不是從這個時候過來的，小孩子都要管教才能成長的。」
「犯錯了可以管教，孩子好好的你打他幹什麼？」林浩也站起身，將孩子抱了起來。小男孩看著李強，又開始小聲抽泣，不敢再放聲大哭。
12
杜紅終於忙完回來，將小男孩拉回到自己身旁。「麻煩你們了，李強脾氣不好總是嚇著孩子……」她一臉歉意，一邊說話一邊替孩子擦去臉上的淚痕。
杜紅帶著孩子離開了，陳青山看著母子二人的背影，還在想著什麼。林浩突然「撲哧」一笑，把陳青山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你笑什麼呢？」
林浩指了指人群里的一個中年女人:「那個就是張苗張大姐，你看人家這嘴皮子，從來沒閒下來過。」
陳青山順著林浩的手看過去，一個穿著紫色棉服的女人映入眼中。她坐在一個長條凳上，翹著標準的二郎腿，右手握著一把東西，另一隻手往嘴裡不停地遞著，嘴就像個剝皮器一樣一直往外吐著，腳下已經鋪滿一層瓜子皮了。她還一邊湊近旁邊的人小聲說著什麼，大概又是些村裡的「秘事」。
陳青山突然抬腳向張苗走去，林浩急忙跟了上去。
「張大姐是吧？」
張苗停下手裡的動作，看著眼前的人愣住了神。瞥見後面趕來的林浩，她才恍然大悟地用空出的那隻手拍了一下大腿:「小林吶，這是你同事啊？」
林浩「嗯」了一聲，張苗又看向了陳青山:「這次有什麼事要問吶？」
「張大姐，你來李家村多久了？」
「我嫁過來二十多年了，想當初我剛嫁過來的時候……」張苗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他們坐下，話匣子又打開了。
「那你應該了解李強小時候的情況吧？」
「知道知道，這小孩可是我看著長大的。他爹老是不管他，把他一個人扔家裡一走好幾天，他娘身體不好顧不上他，沒少吃我的飯呢。」張苗有些得意，如同此刻她就是李強的第二個娘。
「那李華，對李強怎麼樣？」陳青山點了點頭，「我意思是李強小的時候，李華會不會打罵他？」
「哎呦李強小時候可真是受了罪了。」那熟悉的表情再次出現在了張苗臉上，林浩知道她又有重要的事要「曝光」了。
「李華動不動就罵他，拿東西慢了、飯做晚了、摔了東西，什麼都是一頓臭罵，還經常用腳踹。我說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麼呀，都把孩子嚇得見人也不敢說話了。」張苗連連嘆氣，「有一次不知道李強打碎了個碗還是盤子，大冬天的外面下著雪，李華把他趕出來凍了快兩個鐘頭才讓回去，李強就穿了一套秋衣秋褲，第二天就發燒了。」
「就沒人勸勸？」林浩插了一嘴。
「這種事怎麼勸？自己家管教孩子。玉蓮，就是李強他娘，還在的時候還能護一護，玉蓮一走，徹底沒人管了。」張苗開始抖腿，「這不，這個李強現在也成這樣了，小孩子嘛，稍微說一說就好了，動不動就這麼凶，會有陰影的……」
回去的路上，林浩終於忍不住問了自己想問的問題:
「陳隊，你今天問張苗李強小時候的事，跟李華被殺的案子有關嗎？」
「希望沒有吧。」陳青山沒再多說什麼。
13
陳青山一遍遍盯著所有的監控資料，想從裡面再挖出些線索。
「等一下！」林浩突然喊了一聲，伸出手指向了電腦屏幕，「陳隊你看，這個人是不是有點兒眼熟？」
陳青山順著他手指的地方看去，放大後仔細觀察:畫面里的人帶著帽子和口罩，一身黑色衣服遮住了身形，但回頭的一瞬間露出的雙眼，讓他腦海中閃現出一個人的模樣。
「李強？」他半信半疑地說出了這個名字，看向了林浩。
「對，我看著也像他！」林浩雖然年輕，但觀察力卻是數一數二的，哪怕只見過幾次面的人，他也能記得很清楚。
李強在王麗遇害後一個小時左右，從公園西門走出，獨自步行離開了公園監控的範圍。他出了公園後並沒有直接回家，繞來繞去，最後在一個監控死角消失了，陳青山他們無法獲知他最終去了何處。
李強似乎對他們的到來沒有感到意外，爽快地承認了自己曾經在那個時間段去過公園。「最近家裡發生的事太多了，我只想散散心，忘了看時間，走得晚了。快入冬了，我是個怕冷的人，所以才會捂得這麼嚴實。」
李強的理由無懈可擊，陳青山手裡也沒有確鑿的證據能夠證明李強曾出現在王麗的遇害現場。屍體周圍的腳印較亂，無法取證，屍體身上也並未出現與李強有關的證據。但他敏銳的直覺告訴自己:李強好巧不巧地在那個時間出現在案發現場，肯定和王麗的死脫不了關係。
「見過這個人嗎？」陳青山拿出了王麗前夫的照片給李強看，他知道李強不會承認，因為自己也只是猜測。
「沒見過。」李強接過照片看了一會兒，面色上也看不出什麼變化，「這個人舉報我了？」
「不是，這是王麗的前夫，他是殺害王麗的兇手。」陳青山並沒有從李強臉上看到自己想要的反應，但李強究竟是真的問心無愧還是演技高超，還不得而知。
「既然抓到兇手了，為什麼你們還要懷疑我？就因為我去過同一個地方？我並沒有看到王麗遇害，那天晚上我在涼亭，周圍一個人也沒有。」
「陳隊，沒有找到宋峰說的兇器。」林浩走了進來。
「廢物！」陳青山突然一反常態，憤怒地衝著林浩喊罵，「幹什麼吃的？兇手都交代了你還找不到，你是飯桶嗎？！」
林浩似乎也被嚇到，但很快便領會了陳青山的用意。他垂下頭輕輕說了句:「我再去審問一下宋峰。」
林浩退了出去，陳青山暗暗又罵了一句「飯桶」，才將目光移回到李強的身上。陳青山看出李強正在咬牙，他脖子上的青筋已經有些突起。
陳青山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繼續開口罵起了林浩:「這個小兔崽子，沒少給我惹麻煩，正經事一件也辦不成！上輩子肯定是笨死的，也不知道當初怎麼考上的警校！」
李強面容有些扭曲，眼睛通紅地盯著陳青山，桌下的拳頭也暗暗捏緊。
「這樣的人，就算不當警察也是個廢物！什麼也做不成！」陳青山語氣不屑，把對林浩的厭惡寫在了臉上。
「才不是廢物！我才不是廢物！」李強突然站起來大喊。
陳青山還沒反應過來，李強已經踹開椅子走到了陳青山面前，一拳打在他臉上。這力度大得有些嚇人，陳青山瞬間感覺天旋地轉，鼻子裡一股熱乎乎的液體流了出來。
「你說誰是廢物？誰是廢物！」李強又舉起拳頭對準陳青山的臉。
陳青山坐在椅子上向後挪了一下，隨即站起身躲開了李強的拳頭。他顧不得已經流到嘴角的鼻血，一把抓住李強的手腕，將他的臉反摁在桌子上，給他帶上了手銬。
林浩也沖了進來，掐住了李強的後脖頸。「陳隊沒事兒吧？」
「力氣還不小。」陳青山用手抹了一下鼻子。
「放開我！你們憑什麼拷我！」李強還在拼命掙扎，但已經站不起來了。
「從葬禮上我就覺得你不對勁兒，你著急把你父親下葬，還催著我們結案，你是想趕緊要回那筆補償款吧？說，你許諾給黃旭多少錢？」
14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李強停止了掙扎。
「你沒給黃旭好處，他能幫你把王麗帶到公園？」
林浩也驚訝地看著陳青山，他還不知道陳青山掌握了這麼重要的線索。
「黃旭交代的東西可能不假，但他最大的紕漏就在於:他知道得太多了。」陳青山團了張衛生紙，塞進鼻孔里，「他不僅將宋峰殺王麗的事說了出來，還交代了李華的死因。他和王麗的關係就註定他也脫不了關係，但他隱瞞這麼久，偏偏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就是在主動幫我們推進案情。」
「跟我有什麼關係？」李強的情緒低沉下來，他已經耗費了不少力氣。
「你很聰明，知道和黃旭演一齣戲來博取我們信任，增加黃旭供詞的可信度。但你少考慮了一點:黃旭供出宋峰是因為他和王麗的關係，這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李華被殺的真相被揭露，對他來說卻是沒有任何益處。他為何要來做這件事呢？」
林浩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黃旭這個人，貪財又不講義氣，不會做對自己無利的事。所以說，黃旭可能從中獲利，才會參與其中。」
李強整個人癱軟在桌子上，林浩手上的力度也放鬆了些。
「那麼，是誰急於讓真相大白，然後從中獲利呢？」陳青山掏出一張醫院診斷證明，放到了李強眼前，「你的兒子李澤有先天性心臟病，最近需要做場手術，但你還交不上手術費。」
「你孩子都這樣了，你還捨得踹他，你還是不是人？」林浩對著李強罵道。
「你妻子杜紅面色蒼白、嘴唇發紫，那天見她我就懷疑她身體可能有點兒問題。你跟她吵完架後她捂著胸口，我猜測她心臟方面應該有些問題，所以才查了查你們家所有人的就診記錄。這樣說來，這筆錢對你來說真的很重要。」
「那個老不死的，我去跟他要那筆錢，他竟然不給我，還有什麼能比他孫子的命重要？！」李強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不少汗，還未真正入冬他就穿上了厚厚的羽絨服，再加上又折騰了這么半天。
「黃旭告訴我，說我爸在外面欠了賭債。他說只要我給他十萬，他就告訴我所有的事。老頭兒死了不可惜，他本來就不是個好東西！」
「說吧，事情經過到底是怎樣的。」陳青山示意李強坐回去。
李強沉默了一會兒，開始回憶那個有些瘋狂的夜晚。
李強的兒子又需要做一場手術，可這幾年的治療已經掏空了李強的積蓄。無奈之下，他硬著頭皮找到了李華。
李強趕到家時，剛進院就聽到了屋裡的爭執聲。父親罵著王麗，字眼一如既往地難聽。爭吵中他聽到王麗提到了什麼錢，李強便躲在一旁想搞明白這兩人是因為什麼產生了矛盾。
片刻後，屋裡突然傳出了李華的一聲慘叫，王麗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竟然沒注意到躲在暗處的李強。
李強衝進屋內，看到了躺在地上捂著腹部的李華。
「快救我……兒子……」
「你這有錢是不是？你把錢給我，我要去給小澤交手術費……」李強仿佛看不見李華的痛苦，開口就問錢的事。
「你這個……白眼狼！老子都快死了，蠢貨！廢物！」李華的聲音越來越弱，傷口的疼痛感越來越強，他感覺快要支撐不住了。
「你才是廢物！你這個老廢物！」李華的辱罵激起了李強的怒火，他狠狠地踢了一腳地上的父親，「快告訴我錢在哪兒！」
「你們都是白眼狼……都是！非要吃我的肉、喝光我的血才算完……我死都不會把錢給你們的，你沒份兒，王麗那個賤人更沒有……」李華吃力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李強被徹底惹怒了，他雙眼通紅地看著父親:「好，你不給是吧？說我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我就吃給你看！」說完他就撲向了地上的李華。
李華只哀嚎了一會兒便沒了動靜。李強抬起頭來，臉被鮮血染紅。他將手裡抓著的東西用力擲了出去。
「你去死，你才應該去死！」李強此時像個剛捕獵完的野獸，用最原始的方式發泄著多年來心中的不滿。
一陣涼風鑽入堂內，李強打了個寒顫。「好冷啊……好冷……」他看了看身下已經十分恐怖的屍體，不禁一陣頭皮發麻，噁心感湧上了心頭。他跑去廁所吐了好久，清理好了自己雙手和面容，才離開了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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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能……」林浩不知道此刻該怎麼描述自己的心情。
「從小到大他就一直罵我，罵我笨，罵我蠢，說我是廢物。我不是！我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和他這樣的人成了父子！在他眼裡，我一直是一個一事無成還不斷惹事的麻煩精，哪怕我獲得了所有人的認可，只有他，就只有他……」
眼淚從李強那張狼狽的臉上滾落下來，他開始哭泣，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你既然遭受過語言暴力，為什麼還要這樣對待小澤？他是你最最親近的人，卻不斷遭受你的打壓和辱罵，你為什麼要把同樣的痛苦再施加到孩子身上呢？！」林浩瞪著李強。
「我不知道，我控制不住自己，遇到煩心事就想發泄，每次罵完我也後悔……」李強低頭不敢看林浩。
實施語言暴力的人，往往無處發泄自己的委屈，便會將自己遭遇過的痛苦，施加在自己身邊親近的人身上。陳青山看到李強在葬禮上罵自己的妻兒，又通過張苗給到的信息，便想到先刺激李強情緒爆發，逼他露出馬腳，從而找出案件的突破口。
李強交待了所有的犯罪事實:他在殺害父親李華後，並沒能從李華身上找到銀行卡。雖然懷疑可能被李華鎖在了那個抽屜里，可剛殺完人的李強心亂如麻，已經無法冷靜下來思考下一步的行動。他匆匆整理了自己身上的血跡，弄亂了現場的腳印。為了讓屍體晚點兒被發現，李強還反鎖院門翻牆逃走。
為了洗清嫌疑，他假裝不知道補償款的事，偽造了一系列不在場證明，暗中引著警察將全部注意力放到嫌疑最大的王麗身上。
讓李強感到意外的是，黃旭竟主動找到了他。黃旭心裡恨透了王麗的背叛，如今王麗曾經許諾從李華身上騙來的錢也徹底沒了希望，他只要求李強給自己十萬塊錢，便能解決了王麗。
於是，在黃旭的幫助下，李強給王麗前夫的宋峰發了那條簡訊，他又王麗在公園見面答應給她一部分補償款。在黃旭的慫恿下，王麗深信不疑，走進了二人所設的陷阱，最終被宋峰殺害。黃旭的口供坐實了王麗殺人的「事實」，徹底為李強洗清了嫌疑。但他沒想到，這太過完美的罪證在陳青山眼裡卻成了最大的紕漏。
在李強的請求下，陳青山帶著他回家和自己的妻子道別。杜紅一邊流淚一邊為李強收拾了幾件衣服，兒子李澤此時正躺在醫院等待手術。李強交代了幾句，就準備和他們回去了。
陳青山走在幾個人的最後面，此時林浩和李強都已經進了電梯。他剛走出門，就瞥見了門口的半隻菸頭。
「李強抽菸嗎？」陳青山問門內的杜紅。
杜紅搖了搖頭。陳青山藉口讓杜紅找找李強的身份證，趁著空隙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捏起了菸蒂燃盡的那頭。
「陳隊走嗎？」林浩用手撐著電梯門，對著陳青山喊著。
「這就好了。」陳青山將捏著菸頭的手插進上衣兜內懸空著，小心翼翼地讓菸頭儘量不觸碰自己的衣服。他接過杜紅遞來的身份證，便轉身朝林浩的方向走去。
幾天後，陳青山一臉神秘地問林浩:「我那天在李強家發現的菸頭，你猜是誰的？」
林浩放下手中的工作轉身看著陳青山:「既然你讓我猜，肯定是有了結果，而且不是李強的。難道……是杜紅的？」
陳青山得意地搖了搖頭，他料到林浩猜不出來。
「陳隊你就別賣關子了，到底是什麼人的？」
「這個人你肯定想不到，沈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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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林浩的反應顯然符合陳青山的預期，他將報告放到了林浩的桌子上。「一開始查出來跟李強和杜紅的都不符合，但我卻發現菸頭上的 dna 和李強的竟然存在著部分相似，這很快就讓我想到了沈小梅。幸好之前她來做過鑑定，那菸頭果然是她的。」
「所以說沈小梅不僅自己來過這裡，還去過李強家？她早就和李強認識了？」
陳青山點了點頭。
當他們找到沈小梅時，她卻說是在上次去時見過李強，受邀去他家做客，之後便沒再聯繫了。因為李強不抽菸，所以家裡沒有菸灰缸，她就在門口抽了一根，菸頭就扔在了門外。
「我不會耗費心思去報復李華，他不值得我這樣做。」沈小梅的表情一直鎮定自若，看不出一點兒破綻。
難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陳青山也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判斷錯了。可直覺告訴他沈小梅和李強之間不只是一面之緣。但現在不管是李華被殺還是王麗的案子，沒有一點兒證據牽扯到沈小梅，她也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陳青山決定回去將案件記錄重新看一下。
陳青山走後，沈小梅打開手機，刪掉了相冊中和李強的合照。
「竟然疏忽了。」她長長地嘆了口氣。
沈小梅篇
母親去世前，拿出一張老舊的照片給我看，是一個男人抱著小時候的我。
「這人是？」我不敢猜，雖然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小梅，他就是你的親生父親。」母親已經很虛弱了，說話也沒力氣。
母親嫁給現在的父親時，我已經七歲了。她說我的親生父親早就死了，不願意多提那個男人。如今她在臨終前，卻告訴我其實這個叫李華的男人還活著。
當年她等了好久李華都沒有回來，她就帶著年幼的我去了李華老家，卻看到了他已經有了家室。母親在他門前鬧騰了幾天，最後卻受不了村里人的指指點點，只要求李華抱著孩子拍張照片作為留念，同時也給李華留下了我們母女二人的照片。前幾年時李華還會每年給母親寄一次錢，後來漸漸就沒有了。
那些年，一個沒結婚的女人帶著孩子，日子很是難過。如今知道竟然是這個男人拋棄了我們母女，我對他充滿了恨意，只想報復這個人渣。
或許是老天爺幫我，我竟然遇到了李華。同事王麗和李華相識，關係有些不清不楚。王麗不是什麼好人，出軌小白臉後被丈夫趕了出來，又和李華攪和在一起。我決定利用這兩個人，讓李華嘗點兒苦頭。
我極力贊同王麗和李華在一起，對王麗吹捧他們二人有多麼般配。王麗在我的慫恿下漸漸迷失，和李華見面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但黃旭發現了他們二人，憤怒地質問王麗。王麗狡辯說是為了李華的錢，等騙到錢就和李華分手。黃旭竟然同意了，果然是物以類聚。
直到王麗準備和李華回老家，黃旭開始懷疑王麗，說什麼都要跟過去。王麗只好對人聲稱黃旭是自己的兒子，三人竟然就這樣生活在了同一屋檐下。
王麗為了補償款失手殺了李華，打亂了我原本的計劃。她和黃旭都是蠢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於是找到了我這個「好友」。讓我震驚地是，王麗告訴我她折回去想再找找那個有補償款的銀行卡時，竟然看到李強在啃李華的屍體。
我曾見過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當我知道李華是我的親生父親時，我來找過他。原來他也曾經試圖找過我，李華卻不承認我們母女的存在，他也就無從找起。我們交談了很久，這些年他的生活和我的生活，以及他的童年經歷，讓原本嫉妒他能在親生父親身邊長大的我，竟然覺得他有些可憐。
反正李華一死，我的目的也算達到了。我決定要幫李強洗脫嫌疑，把罪責都推到王麗身上。我知道黃旭其實早就已經對王麗生厭，不過是惦記著王麗的那點兒錢罷了。我將王麗其實早就愛上李華的事告訴了黃旭，還一直安慰他，黃旭漸漸對我產生了依賴感。
借著他對我的信任、對王麗背叛自己的恨意，我提出可以懲罰一下王麗。黃旭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想到這些年王麗的前夫一直還在打聽王麗的下落，他便將王麗的行蹤透露給了她的前夫宋峰。當然，靠他一個人的力量不夠，我建議黃旭去找李強合作，洗脫自己的嫌疑。
在我一步步的指引下，他以為一切天衣無縫，甚至覺得自己是個「天才」，已經解決了這件事。
王麗一死，兇器也被找了出來，黃旭的證詞更是坐實了王麗的罪證。王麗的手機被我拿走了，這樣他們就發現不了李強曾經聯繫過王麗。殺害王麗的宋峰也已經被抓，一切看似都已經接近尾聲，我去見了李強，將這一切都告訴了他。
李強沒有很震驚，他早就覺得黃旭想不出這些，只是沒想到背後的人是我。
李強不吸菸，我剛點著他就開始咳嗽。我便打開門，倚在門框上吸完了那隻煙，將菸頭扔在了門外。李強問我:為什麼要替他做這些？
「母親和李華都死了，你也算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況且這些年，你也不比我好過。」
「你不擔心黃旭會供出你來？」
我搖了搖頭:「他不會的。況且我只是給他指了方向，路都是他自己走的。」
我如當年的母親那樣，拍了一張和李強的合照存在手機里。我不知道以後我們還能不能見到，這個晚來的「弟弟」或許也不願意認我這個姐姐吧。
後來警察找到我時，我猜到李強大概已經被抓了。只不過讓我意外的是，竟是無意間扔的那個菸頭，讓警察懷疑到了我。
我猜李強和黃旭都不會供出我，但我還是刪掉了那張照片。畢竟，這世界上除了自己，能信任的還有誰呢？
（完）
□ 戈多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