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節 樓對面的女人
1
我已經很久沒看見隔壁樓的那個裸體女人了。
以往的那些晚上，我總是會看到她在洗完澡之後光著身子從浴室出來，然後匆匆地跑到臥室的床上再穿上衣服。
她有時還會因為一些事停頓在客廳一會兒，我就得以更為仔細地觀察著她的身體，我能看到她腹部上那幾條清晰的馬甲線，剛洗完澡的臉蛋水嫩無比，顯得無比清艷，讓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
誘人極了！
講道理，我真不是故意看到這些的。
我是一個電影導演，一心想拍名作，但卻水平欠佳。之前有拍過幾部作品，但都反響平平。有人說，一個好的故事需要真實，而我的故事裡缺乏真實，不太像現實中的人會幹出來的事情；
也有人說，我的故事太平淡了，好看的故事得擁有一個離奇的開頭和曲折的經歷，再加上一個反轉的結局；
還有人說，我需要一個機會，只要我能抓住機會就能創造出精彩的故事。
後來又有個前輩導演楊先生告訴我，藝術來源於生活，你得去生活中發現並創造你自己的故事。於是我想通了，我得去生活中尋找靈感，去發現並創造屬於自己的故事，因此，我養成了每天觀察別人的習慣，探索著他們身上的一切。
所以，我看到了這一切！
我們是住在一個 u 字形的公寓裡，上次電影撲街後，我被公司解約了，勉強在原本的住宅區維持了幾個月的生活後，終於因為經濟窘迫搬到了這裡。而她就住在最左邊的那棟樓，和我住的中間這棟樓剛好垂直，我們相鄰在各自樓的尾端，她獨自一人居住，每次窗簾也拉得並不嚴，所以我時不時就能看見這種春光，開始還覺得有些詫異，但後來也就淡定地當作同性之間的欣賞了。
畢竟，人家光著身子的都不怕，我一穿衣服的怕啥呢？
但最近她的窗簾拉得非常嚴實。
最開始的幾天，我還以為是她的隱私保護意識覺醒了，怕被別人看到自己的光身子，但到現在得有差不多一個星期了吧，這一個星期，她的窗簾從沒拉開過。
哪怕真的是單純怕走光，日常的見光還是要的吧？
有些反常。
更反常的還在後面。
今晚我照舊在陽台獨處的時候，看到她陽台的窗戶上被用馬克筆畫上了一幅圖案，圖案的線條彎彎扭扭不成正形，最後一筆拉得很長，一直延續到窗縫，像是在倉促之中畫成。
晚上光線有點黑，看得不是太清楚，我從房間拿出一個手電筒照了過去，開始極力地辨認著這個圖案；圖案整體非常扭曲；最左邊是一條蛇形的曲線，中間畫了一個圓，和左邊的曲線連接在一起，像是一個頭的意思，整體一起看，有點像蝌蚪的簡筆畫；右邊還有另外一條蛇形曲線，再就是最後邊，是一個尖銳的不規則長條多邊形。
這是什麼意思？一個蝌蚪在水裡游，旁邊是彎曲的海草和不規則的石頭？
不太對。
我再次凝神望去，發現那個「蝌蚪」圖案下半身的蛇形曲線的一大截伸到了中間那個圓的裡面，這一整段似乎不是一起畫的，倒像是兩個部分——有點像是「s」和「o」重疊在了一起。
在認出這兩個字母的同時，我渾身起了一個激靈，手一抖，手電筒差點從陽台上掉下去。
這畫的分明是 sos 和一把刀！
她在求救！
2
她是遭遇了什麼不測嗎？
一個星期沒開過窗戶，今天窗戶上突然被畫上 sos 的求救符號！旁邊還畫上了一把刀的圖標。
當天夜裡，我在心裡思索了很久，想著要不要蹚這渾水。
第二天上午，我才鼓起勇氣，走到了隔壁樓。
我們公寓每一層是 10 戶住戶，樓層結構一樣，我是住在 505，她和我垂直相鄰，應該是住在 501。
我偷偷溜進門衛室，拿到備用鑰匙——以往我忘帶鑰匙的時候，總是用這招。拿鑰匙的時候我還順便記住了這個女人登記在上面的名字:陳清妍。
我來到 501 的門口，敲了敲門，沒人回應。隨後，便用鑰匙打開了門。房間的窗簾拉得很嚴實，所以房間裡有一點黑，我深呼吸了一口氣，看了看走廊外邊沒人，關上門走了進去。
怕房間裡有人，所以我沒敢開燈，只能靠著微弱的光線辨認著周圍的一切；房間不大，布局和我的房子一樣，兩室一廳，一個臥室，一個書房；客廳里有些凌亂，到處堆積著幾件舊衣服，應該有段時間沒收拾了。
我屏住呼吸走到臥室，臥室里也沒人，內部也就是普通的臥室布置，基本沒什麼特別的。而就在我打算離開的時候，卻突然發現房間的床上似乎有些不對勁:枕頭上有些許布料被撕裂，開口不大，露出來的線還是白的，這說明是最近裂開的，還沒沾上灰塵。
我拿起枕頭，發現枕頭下還有一攤乾涸的血跡。
我嚇了一大跳，差點叫出來，連忙捂住自己的嘴。
她果然遭遇了危險！
我悄悄離開臥室，心裡想著要不要離開這裡，這個地方如果真出了事的話，每多待一會兒，就意味著危險要多一分。
就在我提心弔膽的時刻，我突然發現房間裡有一絲不對勁！
房間的門縫邊，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塞進了一張紙！
我被嚇得一哆嗦，我可以確信我剛才進來的時候那裡沒有任何東西！
我顫顫巍巍地走過去把紙撿了起來，攤開一看，上面寫了四個字:
離開這裡！
3
誰寫的？
我驚疑不定，幾乎立刻離開了那個房間！
這代表著，有人在我進入房間之前就開始監視著我，知道我的一舉一動，所以才會在我進入房間之後馬上就塞進了紙條。
到底是誰寫的？
他為什麼要讓我離開那個房間？
這是兇手對我的警告嗎？不要插手這一切？
我心裡覺得害怕，又對所有的事覺得好奇，晚上，我悄悄地進到監控室，查看白天的監控。
視頻快進到我進門的時候那幾分鐘，很快，一個人影出現在了門口，偷偷地往陳清妍的房間裡塞進了一張紙條。
視頻放大，放大，再放大。
來人一頭長髮，儘管她戴著口罩，露在外面的面容也帶著些許憔悴，但我卻一眼認出了她是誰——
赫然就是陳清妍自己！
是陳清妍往自己房間裡塞進去的那張紙！
陳清妍怎麼知道我進了她的房間？她為什麼要我離開房間？
我悄悄刪掉這段錄像。一咬牙，決定再去房間裡看看，這裡面一定隱藏了很多事情。
我溜進陳清妍的房間，直接進到白天沒探索的書房，開始搜了起來。
書房的布置也很簡單，陳清妍獨居，所以房間裡只有一張辦公桌、一把椅子和一個小書架。辦公桌上只有一個檯燈和幾支筆，書架上擺著幾本常見的小說，我仔細打量書架，從書的夾縫中找到一個暗黃色的小本子。
我掀開來一看，似乎是本日記。日記寫了很多頁，看來她有每天記錄自己的習慣。我往前翻了翻，想翻到一個星期前的那天，她剛開始密閉房間的那天，卻發現從那一頁開始，幾頁紙被撕掉了。
我連忙去找房間裡的垃圾桶，卻發現垃圾桶里的垃圾袋一乾二淨，很顯然之前被清理過了。可能她寫完之後又害怕被發現，於是便扔掉了。
看來秘密很可能就在那幾頁紙上。
我覺得有些失落，坐在地板上嘆了口氣。看來最近幾天的事情我註定是無法得知了。
等到，最近幾天——
我腦子裡突然一道靈光閃過，日記本被撕掉了最近幾天，我們公寓附近的大垃圾池 7 天清理一次，說不定，垃圾還沒被清理。
我看了看她垃圾桶里的一次性垃圾袋，袋子上有明顯的小熊圖案，用這種垃圾袋的人應該不多，說不定我能找回那袋垃圾。
我匆忙下樓，奔到垃圾池，沒找一會兒，果然找到了那袋垃圾。
翻開一看，裡面果然有那幾張撕下來的日記。
我帶著日記回到了家！走到客廳坐下，從兜里掏出那幾張紙，開始逐字看了起來。
4
7 月 26 日
我好想去死。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對我？為什麼這樣的事會發生在我的身上？我好痛苦。
我皺了皺眉，到底是什麼事情？她應該就是因為這件事情求救的吧？
7 月 27 日
他威脅了我。如果我說出去，他就會把我的照片都發出去。我好想和媽媽傾訴，但是我好害怕。
照片？什麼照片？
我突然想到床上撕裂的枕頭和血跡，猛然察覺到什麼，在床上有激烈的搏鬥，還留下照片作為把柄。
難道陳清妍被侵犯了？照片是裸照？
我繼續一連串地看了下去——
7 月 28 日
我現在也開始看著他了。
7 月 29 日
我發現了他的秘密。
我要不要告訴她？我會被報復嗎？
7 月 30 日
我把記號放在了那裡，希望她能發現。
7 月 31 日
我好痛苦，如果我每天拉好了帘子，也許我那天就不會遇害。
日記到這裡就沒了，信息量有點太大，我的腦子一下有點亂。
什麼秘密？那個侵犯她的人說了什麼秘密？
她又在說什麼暗示？她暗示了誰？又暗示了什麼？
我一時半會有些想不清楚，只覺得腦子裡一團糨糊。
5
接下來的兩天，我始終在想日記的問題。
每天晚上的時候，我會一個人怔怔地坐在陽台上發呆，然後望著她家窗戶上的那個圖案。
而這兩天，同樣的，她家的窗簾也沒拉開過，甚至連燈都沒開過。
我就這麼冥思苦想，第二天夜裡，我突然發現了一個非常不對勁的地方。
那就是她窗戶上畫的那個 sos！
根據我之前的推測，這應該是個求救信號。
可不對勁的地方在於，這如果是個求救信號的話，那邏輯就不通了。
首先，根據我在日記里了解的內容，她並沒有被囚禁，也完全不需要求救。而且那天我在監控里看到了她，她是能自由活動的。
其次，位置也不對。
之前說了，這個圖案是畫在陽台的側窗上的。
如果是求助信號，不是應該畫在更加引人注目的地方嗎？為什麼要畫在那裡？這個位置能看到的人也太少了，要不是我的房間剛好和她垂直相鄰，可能連我都看不到！
所以，這不可能是什麼求救信號。
那這幅圖案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又為什麼要畫在那裡？
等下，就在這一瞬間，我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而就在產生這個想法的一瞬間，我冒出一身的冷汗。那就是——
她之所以畫在那個位置，會不會就是專門畫給我看的呢？
我在腦海中如閃電般串聯起了更多的線索。
7 月 29 日
我發現了他的秘密。
我要不要告訴她？我會被報復嗎？
7 月 30 日
我把記號放在了那裡，希望她能發現。
她暗示了「她」，那個「她」應該就是我！
她畫上這幅圖案，根本就不是為了所謂的求救，而是為了暗示我！
她知道我經常會坐在陽台，所以故意畫在那裡來暗示我。
暗示我什麼？那個男人的秘密和我有關嗎？
匆匆間，我又看向那幅圖案，而這一次我帶上了全新的視角。
因此，我幾乎是頓悟般理解了這幅圖案的意思。
這他媽哪裡是 sos，這分明是寫的 505！
是在說我住的房間，505 號房！
505 號房旁邊一把刀，就是說那個侵犯了她的男人要害我。
他為什麼要害我？
我再也坐不住，急得在陽台上踱起步來。
為什麼他害了她之後又要害我？
我幾乎不出門，每天活動的空間無非是家裡和陽台，我為什麼也會成為他的目標？
我和她有什麼共同點？
共同點？！
我的腳步猛地停了下來，思緒也跟著停了下來，手卻止不住地發抖，隨後徹底癱倒在了地上。
我知道答案了。
7 月 31 日
我好痛苦，如果我每天拉好了帘子，也許我那天就不會遇害。
她為什麼會覺得自己被強姦是因為沒拉好帘子？
因為罪犯從窗戶上看到她的裸體，對她見色起意了。
為什麼罪犯能從窗戶看到她的裸體？
因為罪犯在偷窺她，他是個偷窺狂。
那他又為什麼要害我？
因為他對我起意了！
他如何對我起意的？
因為他也在偷窺著我！
陳清妍知道那個男人也在偷窺著我，所以才對我進行了暗示，並一直密切關注著我，看到我來到她的房間，害怕我被男人發現從而遇害，所以又提醒我離開！
我什麼都明白了！
而就在此時，吱呀一聲，我聽到了若有若無的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
6
有人進來了。
我有個怕忘帶鑰匙而把鑰匙放在門外地毯下的習慣，是有人拿著地毯下的鑰匙開門進來了嗎？
之前為了能讓自己進入更深層的思考，我沒有開客廳的燈。
眼下，客廳里幾乎一團漆黑，作為一間夾角房，幾乎采不到什麼外面的光線，我的心臟狂跳，輕輕地走到了客廳里。
眼前到處都是漆黑的迷霧，每一處都像有人在蹲伏一般。
我不敢開燈，害怕開燈的一瞬間，被他突然襲擊。
我緩緩地蹲了下來，雙手撐在地板上，開始往前慢慢地爬行。腦海中憑藉著對房子的了解，盡力不碰撞出任何的聲音。
我要悄悄地爬到房門邊，然後開門逃跑。
我的心情極其緊張，室內有點冷，但我的手心還是滲出了汗珠。
我一步一步地緩緩爬著，一邊側著耳朵聆聽著房間裡的一舉一動，隨時打探著來人的位置。
但不知為何，直到我緩緩地爬到門口，我始終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是我多疑了嗎？
也許根本就沒有人進來，只是因為我出現了幻聽？
我輕輕地呼出一口氣，不管怎樣，我要先離開這裡。
我輕輕地起身，想要奪門而出，卻突然感覺頭髮上傳來沙沙沙的聲音，隨後感覺頭皮一陣陣瘙癢。
有人在摸我的頭髮！
7
那個人一直站在門口，從沒動過。
我嚇得想大叫救命，卻馬上被從後面捂住了嘴。
我想逃跑，卻被手臂死死地卡住了喉嚨。
男女的力量懸殊讓我幾乎動彈不得，脖子被勒得極其難受，幾乎無法呼吸。
我乾脆將頭猛地一個後仰，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臉上，他一吃痛，手鬆了開來，我趁機滑出他的手臂，往房間其他地方逃竄。
房子不大，我只能往印象中的臥室跑去。
我進了臥室，躲在門後，沒一會兒，客廳的燈亮了，我聽見腳步一步步地向臥室走來。
我屏住呼吸，拿起門旁的一個啞鈴，打算趁他進來的時候突然襲擊。
一步、兩步、三步……
他進來了！
我高舉起啞鈴，重重地朝他砸了過去，卻沒想到他早有預防，一把抓住啞鈴，另一隻手反手扇了我一個耳光，我被他扇得眼冒金星，摔倒在地。
他捂住我的嘴，將我拖拽到床上，把我壓在身下，開始撕扯我的衣服，一邊扇我巴掌。
我的嘴裡發出嗚嗚嗚的聲音，眼角滲出眼淚，感覺自己即將受到侮辱。
我這時才有機會注意到他的臉，他的頭髮有點長，眉毛卻稀疏得幾乎不可見，眼睛不大，裡面卻全是欲望，此時他的表情猙獰，帶著臉上的些許贅肉一起顫動。
我看著他，意識逐漸恍惚，巨大的體力差距讓我放棄了抵抗。
人在真正陷入絕境之時，反而會忘記掙扎，意識也會進入一种放空而又虛無的狀態。
就在我的這種恍惚中，我突然聽到利刃划過肌膚的聲音，隨後他的表情凝固了。
我跟著他的視線往下移，他的腰側多了一把水果刀，鮮血正緩緩地從傷口處流出。
他的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人影，藉助客廳的光，我依稀辨認出，是隔壁樓 501 的那個女孩！那個之前被他侵犯過的女孩，陳清妍。
女孩來了！
她從後面一刀插進了他的身體裡。
我不知道陳清妍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總之，她救了我。
躲過一劫的我反而不像剛才那般淡定，全身發抖地接連後退，一直縮到了牆角。
男人扭頭看向陳清妍，表情陰冷，冷哼一聲正欲發作，可這番表情卻仿佛又刺激了她，陳清妍如精神失常一般，將匕首拔出，又再次刺進男人的肚子裡，再次拔出，又再次刺進，男人的腹部已經滿是鮮血，終於口吐鮮血，摔倒在地。
陳清妍在癲狂之後，神智恢復清明，將匕首一扔，嚇得癱倒在地上，閉上眼，全身開始發抖。
男人躺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呻吟，他的臉上滿是懊惱和惱怒，終於，他提起勁，拿起一旁的刀，一刀就向陳清妍扎去，我大聲呼喊小心，連忙想過去阻止，卻已經來不及，匕首扎進了陳清妍的腹部——隨後男人用力一攪。
陳清妍發出悽厲的慘叫，男人臉上滿是報復的快感。
我終於趕到，一腳將男人踹開，男人徹底昏死了過去。她睜眼看了我最後一眼，也昏迷了過去。
我這時才後知後覺地發出一聲慘叫——
救命！
8
我縮在房間裡瑟瑟發抖，警察和救護車很快就到了，我的房間外圍滿了人。
我跟著警察去警察局錄口供。
很快，醫院那邊傳來消息，男人死了，陳清妍也搶救失敗，不幸去世。
我給警察說了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隨後開始等待警方的調查結果。
接下來的幾天，我都把自己縮在房間裡，偶爾出門，也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但還是防範不了無所不在的記者。
很快地，在我的口述和警方的調查下，事情的真相逐漸浮出水面。
男人一直有偷窺的癖好，陳清妍因為缺乏防備以及形容姣好被男人盯上。在被男人侵犯後，陳清妍便把自己的房間偷偷地封閉了起來，還在公寓裡租了另一個房間，她受他威脅，又有了 ptsd，封閉自己，不敢報警。後來，她開始在房間裡用望遠鏡偷偷地偷窺著男人。從日記本上那句「我現在也開始看著他了」就可以得知。
她成了第二個偷窺者。
所以她也知道了男人的秘密，她發現男人一直在偷窺著我，並打算對我下手。
她害怕我遇害，又擔心遭到報復，在觀察得知我有在陽台獨處的習慣後，就在自己窗戶上畫下符號想暗示我！後來見我去到她家，擔心我被發現，又慌忙用紙條來提醒我。
那天晚上，她看到男人在窺探我很久後離開房間，隨後看到他往我們公寓樓走來，心裡開始覺得不妙，她知道男人打算對我動手了。
她在心裡天人交戰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鼓起勇氣來救我，再之後，就發生了那夜的慘劇。
這件事被報導出來後，在網上引起了巨大的輿論，很多人開始宣傳保護個人隱私的重要性；更多人開始分享自己那些被窺探的經歷。
我在悲痛之餘，將整件事情寫成一篇非虛構的文章發表，文章在網上引起巨大關注。很快地，有投資方找來，我為了紀念陳清妍把這件事拍成了電影《對面樓的女人》，真實故事的加持使這部電影備受關注，離奇曲折的劇情也讓它口碑遠揚，我因此聲名大躁，只是成功得來的並不輕鬆。
從那之後，我搬離了那個公寓。
我的這段慘痛而不願意回憶的經歷也到此結束。
9
當我坐在別墅里的沙發上再次把《對面樓的女人》看完後，我仍認為這是我在現實中導演的一個不錯的故事——即使事件已經過去兩年了，還沒有人發現真相。
我喝了口紅酒，走到房間裡的佛龕前，雙手合十，開始進行我日常的禱告。
首先，我要對當初的觀眾表示感恩，一切都是他們提醒我的。
他們說一個好的故事需要真實。
確實，真實的故事總是備受關注，而且沒有比現實中真正發生過的事情更加真實的了！
他們說好看的故事得擁有一個離奇的開頭和曲折的經歷，再加上一個反轉的結局。
神秘的符號作為開頭，曲折的調查發現之路，最後揭露不是求救而是暗示，迎來反轉的結局。一切都符合一個好故事的必備要素！
他們說我需要一個機會，只要我能抓住機會就能創造出精彩的故事。
是的，我抓住了這個機會。
而在最後，我還必須要感謝楊先生，因為這一切都是他教導我的。還記得我說兩年前我得到過一個前輩的教導嗎？說的就是他。
楊先生是一個出色的真實故事導演，他所拍攝的故事都是改編自真實故事，儘管越來越多的人說他的故事越來越沒有新意了，但我並不那麼覺得；我覺得他是一個優秀的創作者，兩年前我到他家拜訪後出門的時候，他語重心長地和我說:
藝術來源於生活，你得去生活中發現並創造你自己的故事。
說到「創造」二字時，他的語氣明顯加重了，我瞬間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創造」屬於自己的真實的精彩的故事！
所以我才開始了自己後面嶄新的人生！
今天早上，我甚至還得到了楊先生的讚揚，他說從兩年前見面後他就一直都很看好我，這兩年來他一直在密切地關注著我，我果然和他預期的一樣表現得不錯，這讓我開心了一上午。
話扯得有點遠了，總之，從那次會面之後，我便開始尋找機會。
每天晚上，我都用望遠鏡偷窺著身邊的每一個人，我發現了公寓裡還有另外一個偷窺狂，以及一個不修邊幅的性感女人。於是故意炮製出這一齣戲。
首先，為了能讓偷窺者有完美的視角偷窺到這個女人的裸體，我找人偽裝成租客，花高價和他換房，讓他能夠來到一個擁有完美偷窺視線的房間，讓他每晚在偷窺中熱血沸騰。
我溜進門衛室拿到女人房間的鑰匙，配下備用鑰匙，然後通過意外故意讓他獲取，我暗示他，這個女人生性放蕩，最喜歡強姦的戲碼，他是個變態，心裡蠢蠢欲動，他一定會去女人房間的。
女人被侵犯後，我以男人的名義把自己以前偷拍的她的裸照偷偷發給她，威脅她不要說出去，並以男人的名義用各種方式折磨她的精神。
日記當然也是我寫的，暗示圖案也是我自己畫的，我炮製了假日記和圖案，偽造出一種她想救我的錯覺，她新房間的望遠鏡也是我放的。
我找到她，說我也被他強姦了，也是受害者，聲淚俱下地訴說著自己這些年有多慘，讓她害怕自己將要面對的一切；並最後邀約一起殺掉這個強姦者，並策劃了一個虛假的殺害計劃。
案發當天，我將男人邀約到自己房間，靜靜地看著他們相互殘殺。
隨後，補刀，製造證據，最後慘叫！
導演工作結束，故事完結。
緊接著我作為案件親歷者將它寫出來，並且把它拍出來，然後飽受讚揚！
你也許會覺得我有些卑鄙，但你卻不能過多地譴責我窺探並利用別人，這個世界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偷窺場，人人都在視奸別人的朋友圈，偷偷人肉別人的信息，打探著別人的一舉一動，然後藉助這些信息見風使舵。
這個世界上，誰不是在偷窺著誰呢？誰又不是偷窺者呢？
導演者生，獲得無限風光；被演者死，只能被壓榨完所有價值。
如何利用窺探到的信息，搭建自己的世界和生活，謀求到自己的利益，是每個人的必修課。
我站起身，打算去外邊廣場上隨便逛逛，順便思考一下下一步行動。
如今已經休息得夠久了，我該去成為下一個故事的導演者，去操縱下一批演員了。
而就在這時，我無意間看到一篇文章，是楊先生發布的，文章的標題是——
「故事的另一面，新秀導演為博出名自導自演製造慘案！」
封面是一張我的照片！
□ 銀針一朵
我已經很久沒看見隔壁樓的那個裸體女人了。
以往的那些晚上，我總是會看到她在洗完澡之後光著身子從浴室出來，然後匆匆地跑到臥室的床上再穿上衣服。
她有時還會因為一些事停頓在客廳一會兒，我就得以更為仔細地觀察著她的身體，我能看到她腹部上那幾條清晰的馬甲線，剛洗完澡的臉蛋水嫩無比，顯得無比清艷，讓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
誘人極了！
講道理，我真不是故意看到這些的。
我是一個電影導演，一心想拍名作，但卻水平欠佳。之前有拍過幾部作品，但都反響平平。有人說，一個好的故事需要真實，而我的故事裡缺乏真實，不太像現實中的人會幹出來的事情；
也有人說，我的故事太平淡了，好看的故事得擁有一個離奇的開頭和曲折的經歷，再加上一個反轉的結局；
還有人說，我需要一個機會，只要我能抓住機會就能創造出精彩的故事。
後來又有個前輩導演楊先生告訴我，藝術來源於生活，你得去生活中發現並創造你自己的故事。於是我想通了，我得去生活中尋找靈感，去發現並創造屬於自己的故事，因此，我養成了每天觀察別人的習慣，探索著他們身上的一切。
所以，我看到了這一切！
我們是住在一個 u 字形的公寓裡，上次電影撲街後，我被公司解約了，勉強在原本的住宅區維持了幾個月的生活後，終於因為經濟窘迫搬到了這裡。而她就住在最左邊的那棟樓，和我住的中間這棟樓剛好垂直，我們相鄰在各自樓的尾端，她獨自一人居住，每次窗簾也拉得並不嚴，所以我時不時就能看見這種春光，開始還覺得有些詫異，但後來也就淡定地當作同性之間的欣賞了。
畢竟，人家光著身子的都不怕，我一穿衣服的怕啥呢？
但最近她的窗簾拉得非常嚴實。
最開始的幾天，我還以為是她的隱私保護意識覺醒了，怕被別人看到自己的光身子，但到現在得有差不多一個星期了吧，這一個星期，她的窗簾從沒拉開過。
哪怕真的是單純怕走光，日常的見光還是要的吧？
有些反常。
更反常的還在後面。
今晚我照舊在陽台獨處的時候，看到她陽台的窗戶上被用馬克筆畫上了一幅圖案，圖案的線條彎彎扭扭不成正形，最後一筆拉得很長，一直延續到窗縫，像是在倉促之中畫成。
晚上光線有點黑，看得不是太清楚，我從房間拿出一個手電筒照了過去，開始極力地辨認著這個圖案；圖案整體非常扭曲；最左邊是一條蛇形的曲線，中間畫了一個圓，和左邊的曲線連接在一起，像是一個頭的意思，整體一起看，有點像蝌蚪的簡筆畫；右邊還有另外一條蛇形曲線，再就是最後邊，是一個尖銳的不規則長條多邊形。
這是什麼意思？一個蝌蚪在水裡游，旁邊是彎曲的海草和不規則的石頭？
不太對。
我再次凝神望去，發現那個「蝌蚪」圖案下半身的蛇形曲線的一大截伸到了中間那個圓的裡面，這一整段似乎不是一起畫的，倒像是兩個部分——有點像是「s」和「o」重疊在了一起。
在認出這兩個字母的同時，我渾身起了一個激靈，手一抖，手電筒差點從陽台上掉下去。
這畫的分明是 sos 和一把刀！
她在求救！
2
她是遭遇了什麼不測嗎？
一個星期沒開過窗戶，今天窗戶上突然被畫上 sos 的求救符號！旁邊還畫上了一把刀的圖標。
當天夜裡，我在心裡思索了很久，想著要不要蹚這渾水。
第二天上午，我才鼓起勇氣，走到了隔壁樓。
我們公寓每一層是 10 戶住戶，樓層結構一樣，我是住在 505，她和我垂直相鄰，應該是住在 501。
我偷偷溜進門衛室，拿到備用鑰匙——以往我忘帶鑰匙的時候，總是用這招。拿鑰匙的時候我還順便記住了這個女人登記在上面的名字:陳清妍。
我來到 501 的門口，敲了敲門，沒人回應。隨後，便用鑰匙打開了門。房間的窗簾拉得很嚴實，所以房間裡有一點黑，我深呼吸了一口氣，看了看走廊外邊沒人，關上門走了進去。
怕房間裡有人，所以我沒敢開燈，只能靠著微弱的光線辨認著周圍的一切；房間不大，布局和我的房子一樣，兩室一廳，一個臥室，一個書房；客廳里有些凌亂，到處堆積著幾件舊衣服，應該有段時間沒收拾了。
我屏住呼吸走到臥室，臥室里也沒人，內部也就是普通的臥室布置，基本沒什麼特別的。而就在我打算離開的時候，卻突然發現房間的床上似乎有些不對勁:枕頭上有些許布料被撕裂，開口不大，露出來的線還是白的，這說明是最近裂開的，還沒沾上灰塵。
我拿起枕頭，發現枕頭下還有一攤乾涸的血跡。
我嚇了一大跳，差點叫出來，連忙捂住自己的嘴。
她果然遭遇了危險！
我悄悄離開臥室，心裡想著要不要離開這裡，這個地方如果真出了事的話，每多待一會兒，就意味著危險要多一分。
就在我提心弔膽的時刻，我突然發現房間裡有一絲不對勁！
房間的門縫邊，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塞進了一張紙！
我被嚇得一哆嗦，我可以確信我剛才進來的時候那裡沒有任何東西！
我顫顫巍巍地走過去把紙撿了起來，攤開一看，上面寫了四個字:
離開這裡！
3
誰寫的？
我驚疑不定，幾乎立刻離開了那個房間！
這代表著，有人在我進入房間之前就開始監視著我，知道我的一舉一動，所以才會在我進入房間之後馬上就塞進了紙條。
到底是誰寫的？
他為什麼要讓我離開那個房間？
這是兇手對我的警告嗎？不要插手這一切？
我心裡覺得害怕，又對所有的事覺得好奇，晚上，我悄悄地進到監控室，查看白天的監控。
視頻快進到我進門的時候那幾分鐘，很快，一個人影出現在了門口，偷偷地往陳清妍的房間裡塞進了一張紙條。
視頻放大，放大，再放大。
來人一頭長髮，儘管她戴著口罩，露在外面的面容也帶著些許憔悴，但我卻一眼認出了她是誰——
赫然就是陳清妍自己！
是陳清妍往自己房間裡塞進去的那張紙！
陳清妍怎麼知道我進了她的房間？她為什麼要我離開房間？
我悄悄刪掉這段錄像。一咬牙，決定再去房間裡看看，這裡面一定隱藏了很多事情。
我溜進陳清妍的房間，直接進到白天沒探索的書房，開始搜了起來。
書房的布置也很簡單，陳清妍獨居，所以房間裡只有一張辦公桌、一把椅子和一個小書架。辦公桌上只有一個檯燈和幾支筆，書架上擺著幾本常見的小說，我仔細打量書架，從書的夾縫中找到一個暗黃色的小本子。
我掀開來一看，似乎是本日記。日記寫了很多頁，看來她有每天記錄自己的習慣。我往前翻了翻，想翻到一個星期前的那天，她剛開始密閉房間的那天，卻發現從那一頁開始，幾頁紙被撕掉了。
我連忙去找房間裡的垃圾桶，卻發現垃圾桶里的垃圾袋一乾二淨，很顯然之前被清理過了。可能她寫完之後又害怕被發現，於是便扔掉了。
看來秘密很可能就在那幾頁紙上。
我覺得有些失落，坐在地板上嘆了口氣。看來最近幾天的事情我註定是無法得知了。
等到，最近幾天——
我腦子裡突然一道靈光閃過，日記本被撕掉了最近幾天，我們公寓附近的大垃圾池 7 天清理一次，說不定，垃圾還沒被清理。
我看了看她垃圾桶里的一次性垃圾袋，袋子上有明顯的小熊圖案，用這種垃圾袋的人應該不多，說不定我能找回那袋垃圾。
我匆忙下樓，奔到垃圾池，沒找一會兒，果然找到了那袋垃圾。
翻開一看，裡面果然有那幾張撕下來的日記。
我帶著日記回到了家！走到客廳坐下，從兜里掏出那幾張紙，開始逐字看了起來。
4
7 月 26 日
我好想去死。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對我？為什麼這樣的事會發生在我的身上？我好痛苦。
我皺了皺眉，到底是什麼事情？她應該就是因為這件事情求救的吧？
7 月 27 日
他威脅了我。如果我說出去，他就會把我的照片都發出去。我好想和媽媽傾訴，但是我好害怕。
照片？什麼照片？
我突然想到床上撕裂的枕頭和血跡，猛然察覺到什麼，在床上有激烈的搏鬥，還留下照片作為把柄。
難道陳清妍被侵犯了？照片是裸照？
我繼續一連串地看了下去——
7 月 28 日
我現在也開始看著他了。
7 月 29 日
我發現了他的秘密。
我要不要告訴她？我會被報復嗎？
7 月 30 日
我把記號放在了那裡，希望她能發現。
7 月 31 日
我好痛苦，如果我每天拉好了帘子，也許我那天就不會遇害。
日記到這裡就沒了，信息量有點太大，我的腦子一下有點亂。
什麼秘密？那個侵犯她的人說了什麼秘密？
她又在說什麼暗示？她暗示了誰？又暗示了什麼？
我一時半會有些想不清楚，只覺得腦子裡一團糨糊。
5
接下來的兩天，我始終在想日記的問題。
每天晚上的時候，我會一個人怔怔地坐在陽台上發呆，然後望著她家窗戶上的那個圖案。
而這兩天，同樣的，她家的窗簾也沒拉開過，甚至連燈都沒開過。
我就這麼冥思苦想，第二天夜裡，我突然發現了一個非常不對勁的地方。
那就是她窗戶上畫的那個 sos！
根據我之前的推測，這應該是個求救信號。
可不對勁的地方在於，這如果是個求救信號的話，那邏輯就不通了。
首先，根據我在日記里了解的內容，她並沒有被囚禁，也完全不需要求救。而且那天我在監控里看到了她，她是能自由活動的。
其次，位置也不對。
之前說了，這個圖案是畫在陽台的側窗上的。
如果是求助信號，不是應該畫在更加引人注目的地方嗎？為什麼要畫在那裡？這個位置能看到的人也太少了，要不是我的房間剛好和她垂直相鄰，可能連我都看不到！
所以，這不可能是什麼求救信號。
那這幅圖案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又為什麼要畫在那裡？
等下，就在這一瞬間，我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而就在產生這個想法的一瞬間，我冒出一身的冷汗。那就是——
她之所以畫在那個位置，會不會就是專門畫給我看的呢？
我在腦海中如閃電般串聯起了更多的線索。
7 月 29 日
我發現了他的秘密。
我要不要告訴她？我會被報復嗎？
7 月 30 日
我把記號放在了那裡，希望她能發現。
她暗示了「她」，那個「她」應該就是我！
她畫上這幅圖案，根本就不是為了所謂的求救，而是為了暗示我！
她知道我經常會坐在陽台，所以故意畫在那裡來暗示我。
暗示我什麼？那個男人的秘密和我有關嗎？
匆匆間，我又看向那幅圖案，而這一次我帶上了全新的視角。
因此，我幾乎是頓悟般理解了這幅圖案的意思。
這他媽哪裡是 sos，這分明是寫的 505！
是在說我住的房間，505 號房！
505 號房旁邊一把刀，就是說那個侵犯了她的男人要害我。
他為什麼要害我？
我再也坐不住，急得在陽台上踱起步來。
為什麼他害了她之後又要害我？
我幾乎不出門，每天活動的空間無非是家裡和陽台，我為什麼也會成為他的目標？
我和她有什麼共同點？
共同點？！
我的腳步猛地停了下來，思緒也跟著停了下來，手卻止不住地發抖，隨後徹底癱倒在了地上。
我知道答案了。
7 月 31 日
我好痛苦，如果我每天拉好了帘子，也許我那天就不會遇害。
她為什麼會覺得自己被強姦是因為沒拉好帘子？
因為罪犯從窗戶上看到她的裸體，對她見色起意了。
為什麼罪犯能從窗戶看到她的裸體？
因為罪犯在偷窺她，他是個偷窺狂。
那他又為什麼要害我？
因為他對我起意了！
他如何對我起意的？
因為他也在偷窺著我！
陳清妍知道那個男人也在偷窺著我，所以才對我進行了暗示，並一直密切關注著我，看到我來到她的房間，害怕我被男人發現從而遇害，所以又提醒我離開！
我什麼都明白了！
而就在此時，吱呀一聲，我聽到了若有若無的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
6
有人進來了。
我有個怕忘帶鑰匙而把鑰匙放在門外地毯下的習慣，是有人拿著地毯下的鑰匙開門進來了嗎？
之前為了能讓自己進入更深層的思考，我沒有開客廳的燈。
眼下，客廳里幾乎一團漆黑，作為一間夾角房，幾乎采不到什麼外面的光線，我的心臟狂跳，輕輕地走到了客廳里。
眼前到處都是漆黑的迷霧，每一處都像有人在蹲伏一般。
我不敢開燈，害怕開燈的一瞬間，被他突然襲擊。
我緩緩地蹲了下來，雙手撐在地板上，開始往前慢慢地爬行。腦海中憑藉著對房子的了解，盡力不碰撞出任何的聲音。
我要悄悄地爬到房門邊，然後開門逃跑。
我的心情極其緊張，室內有點冷，但我的手心還是滲出了汗珠。
我一步一步地緩緩爬著，一邊側著耳朵聆聽著房間裡的一舉一動，隨時打探著來人的位置。
但不知為何，直到我緩緩地爬到門口，我始終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是我多疑了嗎？
也許根本就沒有人進來，只是因為我出現了幻聽？
我輕輕地呼出一口氣，不管怎樣，我要先離開這裡。
我輕輕地起身，想要奪門而出，卻突然感覺頭髮上傳來沙沙沙的聲音，隨後感覺頭皮一陣陣瘙癢。
有人在摸我的頭髮！
7
那個人一直站在門口，從沒動過。
我嚇得想大叫救命，卻馬上被從後面捂住了嘴。
我想逃跑，卻被手臂死死地卡住了喉嚨。
男女的力量懸殊讓我幾乎動彈不得，脖子被勒得極其難受，幾乎無法呼吸。
我乾脆將頭猛地一個後仰，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臉上，他一吃痛，手鬆了開來，我趁機滑出他的手臂，往房間其他地方逃竄。
房子不大，我只能往印象中的臥室跑去。
我進了臥室，躲在門後，沒一會兒，客廳的燈亮了，我聽見腳步一步步地向臥室走來。
我屏住呼吸，拿起門旁的一個啞鈴，打算趁他進來的時候突然襲擊。
一步、兩步、三步……
他進來了！
我高舉起啞鈴，重重地朝他砸了過去，卻沒想到他早有預防，一把抓住啞鈴，另一隻手反手扇了我一個耳光，我被他扇得眼冒金星，摔倒在地。
他捂住我的嘴，將我拖拽到床上，把我壓在身下，開始撕扯我的衣服，一邊扇我巴掌。
我的嘴裡發出嗚嗚嗚的聲音，眼角滲出眼淚，感覺自己即將受到侮辱。
我這時才有機會注意到他的臉，他的頭髮有點長，眉毛卻稀疏得幾乎不可見，眼睛不大，裡面卻全是欲望，此時他的表情猙獰，帶著臉上的些許贅肉一起顫動。
我看著他，意識逐漸恍惚，巨大的體力差距讓我放棄了抵抗。
人在真正陷入絕境之時，反而會忘記掙扎，意識也會進入一种放空而又虛無的狀態。
就在我的這種恍惚中，我突然聽到利刃划過肌膚的聲音，隨後他的表情凝固了。
我跟著他的視線往下移，他的腰側多了一把水果刀，鮮血正緩緩地從傷口處流出。
他的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人影，藉助客廳的光，我依稀辨認出，是隔壁樓 501 的那個女孩！那個之前被他侵犯過的女孩，陳清妍。
女孩來了！
她從後面一刀插進了他的身體裡。
我不知道陳清妍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總之，她救了我。
躲過一劫的我反而不像剛才那般淡定，全身發抖地接連後退，一直縮到了牆角。
男人扭頭看向陳清妍，表情陰冷，冷哼一聲正欲發作，可這番表情卻仿佛又刺激了她，陳清妍如精神失常一般，將匕首拔出，又再次刺進男人的肚子裡，再次拔出，又再次刺進，男人的腹部已經滿是鮮血，終於口吐鮮血，摔倒在地。
陳清妍在癲狂之後，神智恢復清明，將匕首一扔，嚇得癱倒在地上，閉上眼，全身開始發抖。
男人躺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呻吟，他的臉上滿是懊惱和惱怒，終於，他提起勁，拿起一旁的刀，一刀就向陳清妍扎去，我大聲呼喊小心，連忙想過去阻止，卻已經來不及，匕首扎進了陳清妍的腹部——隨後男人用力一攪。
陳清妍發出悽厲的慘叫，男人臉上滿是報復的快感。
我終於趕到，一腳將男人踹開，男人徹底昏死了過去。她睜眼看了我最後一眼，也昏迷了過去。
我這時才後知後覺地發出一聲慘叫——
救命！
8
我縮在房間裡瑟瑟發抖，警察和救護車很快就到了，我的房間外圍滿了人。
我跟著警察去警察局錄口供。
很快，醫院那邊傳來消息，男人死了，陳清妍也搶救失敗，不幸去世。
我給警察說了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隨後開始等待警方的調查結果。
接下來的幾天，我都把自己縮在房間裡，偶爾出門，也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但還是防範不了無所不在的記者。
很快地，在我的口述和警方的調查下，事情的真相逐漸浮出水面。
男人一直有偷窺的癖好，陳清妍因為缺乏防備以及形容姣好被男人盯上。在被男人侵犯後，陳清妍便把自己的房間偷偷地封閉了起來，還在公寓裡租了另一個房間，她受他威脅，又有了 ptsd，封閉自己，不敢報警。後來，她開始在房間裡用望遠鏡偷偷地偷窺著男人。從日記本上那句「我現在也開始看著他了」就可以得知。
她成了第二個偷窺者。
所以她也知道了男人的秘密，她發現男人一直在偷窺著我，並打算對我下手。
她害怕我遇害，又擔心遭到報復，在觀察得知我有在陽台獨處的習慣後，就在自己窗戶上畫下符號想暗示我！後來見我去到她家，擔心我被發現，又慌忙用紙條來提醒我。
那天晚上，她看到男人在窺探我很久後離開房間，隨後看到他往我們公寓樓走來，心裡開始覺得不妙，她知道男人打算對我動手了。
她在心裡天人交戰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鼓起勇氣來救我，再之後，就發生了那夜的慘劇。
這件事被報導出來後，在網上引起了巨大的輿論，很多人開始宣傳保護個人隱私的重要性；更多人開始分享自己那些被窺探的經歷。
我在悲痛之餘，將整件事情寫成一篇非虛構的文章發表，文章在網上引起巨大關注。很快地，有投資方找來，我為了紀念陳清妍把這件事拍成了電影《對面樓的女人》，真實故事的加持使這部電影備受關注，離奇曲折的劇情也讓它口碑遠揚，我因此聲名大躁，只是成功得來的並不輕鬆。
從那之後，我搬離了那個公寓。
我的這段慘痛而不願意回憶的經歷也到此結束。
9
當我坐在別墅里的沙發上再次把《對面樓的女人》看完後，我仍認為這是我在現實中導演的一個不錯的故事——即使事件已經過去兩年了，還沒有人發現真相。
我喝了口紅酒，走到房間裡的佛龕前，雙手合十，開始進行我日常的禱告。
首先，我要對當初的觀眾表示感恩，一切都是他們提醒我的。
他們說一個好的故事需要真實。
確實，真實的故事總是備受關注，而且沒有比現實中真正發生過的事情更加真實的了！
他們說好看的故事得擁有一個離奇的開頭和曲折的經歷，再加上一個反轉的結局。
神秘的符號作為開頭，曲折的調查發現之路，最後揭露不是求救而是暗示，迎來反轉的結局。一切都符合一個好故事的必備要素！
他們說我需要一個機會，只要我能抓住機會就能創造出精彩的故事。
是的，我抓住了這個機會。
而在最後，我還必須要感謝楊先生，因為這一切都是他教導我的。還記得我說兩年前我得到過一個前輩的教導嗎？說的就是他。
楊先生是一個出色的真實故事導演，他所拍攝的故事都是改編自真實故事，儘管越來越多的人說他的故事越來越沒有新意了，但我並不那麼覺得；我覺得他是一個優秀的創作者，兩年前我到他家拜訪後出門的時候，他語重心長地和我說:
藝術來源於生活，你得去生活中發現並創造你自己的故事。
說到「創造」二字時，他的語氣明顯加重了，我瞬間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創造」屬於自己的真實的精彩的故事！
所以我才開始了自己後面嶄新的人生！
今天早上，我甚至還得到了楊先生的讚揚，他說從兩年前見面後他就一直都很看好我，這兩年來他一直在密切地關注著我，我果然和他預期的一樣表現得不錯，這讓我開心了一上午。
話扯得有點遠了，總之，從那次會面之後，我便開始尋找機會。
每天晚上，我都用望遠鏡偷窺著身邊的每一個人，我發現了公寓裡還有另外一個偷窺狂，以及一個不修邊幅的性感女人。於是故意炮製出這一齣戲。
首先，為了能讓偷窺者有完美的視角偷窺到這個女人的裸體，我找人偽裝成租客，花高價和他換房，讓他能夠來到一個擁有完美偷窺視線的房間，讓他每晚在偷窺中熱血沸騰。
我溜進門衛室拿到女人房間的鑰匙，配下備用鑰匙，然後通過意外故意讓他獲取，我暗示他，這個女人生性放蕩，最喜歡強姦的戲碼，他是個變態，心裡蠢蠢欲動，他一定會去女人房間的。
女人被侵犯後，我以男人的名義把自己以前偷拍的她的裸照偷偷發給她，威脅她不要說出去，並以男人的名義用各種方式折磨她的精神。
日記當然也是我寫的，暗示圖案也是我自己畫的，我炮製了假日記和圖案，偽造出一種她想救我的錯覺，她新房間的望遠鏡也是我放的。
我找到她，說我也被他強姦了，也是受害者，聲淚俱下地訴說著自己這些年有多慘，讓她害怕自己將要面對的一切；並最後邀約一起殺掉這個強姦者，並策劃了一個虛假的殺害計劃。
案發當天，我將男人邀約到自己房間，靜靜地看著他們相互殘殺。
隨後，補刀，製造證據，最後慘叫！
導演工作結束，故事完結。
緊接著我作為案件親歷者將它寫出來，並且把它拍出來，然後飽受讚揚！
你也許會覺得我有些卑鄙，但你卻不能過多地譴責我窺探並利用別人，這個世界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偷窺場，人人都在視奸別人的朋友圈，偷偷人肉別人的信息，打探著別人的一舉一動，然後藉助這些信息見風使舵。
這個世界上，誰不是在偷窺著誰呢？誰又不是偷窺者呢？
導演者生，獲得無限風光；被演者死，只能被壓榨完所有價值。
如何利用窺探到的信息，搭建自己的世界和生活，謀求到自己的利益，是每個人的必修課。
我站起身，打算去外邊廣場上隨便逛逛，順便思考一下下一步行動。
如今已經休息得夠久了，我該去成為下一個故事的導演者，去操縱下一批演員了。
而就在這時，我無意間看到一篇文章，是楊先生發布的，文章的標題是——
「故事的另一面，新秀導演為博出名自導自演製造慘案！」
封面是一張我的照片！
□ 銀針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