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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筠臉色陡然沉下來,俯下身拾起地上濕漉漉的衣衫。
這香味……承寧伯府?
轟隆隆的雷聲響徹天際。
門前的燈又被狂風吹滅了一盞。
明箏閉目坐在暗室中,聽見外頭傳來嘈雜的腳步和低低的人聲。
她站起身,仔細撫了撫袖角。
一個尖利的嗓音蓋住雨聲,「把瑗華瑗姿、趙婆子寧婆子都綁了!」——是老太太身邊的姜嬤嬤。
瑗華怒聲道:「誰敢?」
「哎喲,我的瑗華姑娘,都這會子了,還逞威風呢?我告兒你吧,今兒就是您再不樂意,也得跟婆子我走這一趟。老太太多年不理事兒了,但別忘了,這是承寧伯府!老太太才是伯夫人!」
幾個五大三粗的婆子就要上來擰住瑗華。
就在這時,裡頭的門被人推開。
瑗姿躬身提著燈,另一手扶著面無波瀾的明箏。
姜嬤嬤擠出個笑來,「二奶奶,吵著您歇息了?是奴婢的罪過,老太太有幾句話想問問您身邊兒的人,等問完了,很快就放回來。您歇著,快歇著。」
轉瞬眸色一厲,喝道:「還不把人帶走?」
明箏輕笑了一聲。
姜嬤嬤轉過臉來,收起笑容蹙了蹙眉,「二奶奶?」
趙嬤嬤像陣風,飛速從明箏背後撲了出來。
姜嬤嬤還沒看清她如何動作,臉上就挨了個響亮的巴掌。
「啪」的一聲,震徹整個院落。
趙嬤嬤冷笑道:「這是什麼地兒?有你張狂的份兒?今兒我就睜大眼瞧瞧,奶奶在前,誰敢動我趙婆子一根寒毛!」
第31章
雷聲轟鳴, 暴雨如注。房檐在雷雨中震動著。
姜嬤嬤瞪眼捂著臉,神色幾經變換。她在伯府的日子比明箏嫁過來的日子還長,趙嬤嬤不過是明家陪嫁而來的半路奴才, 什麼時候輪到她在自己跟前逞威風?
她多想揮手把這一巴掌還回去, 可到底忌憚著明箏還在, 她已經笑不出來, 冷著聲音道:「奶奶莫要想左了, 老太太命人綁幾個婆子侍婢罷了, 難道奶奶是要攔著?二爺頭一個孩子沒了, 老太太連問都不能問嗎?安姨娘禁足在綠羅院, 除了那院裡幾個丫鬟婆子,就只有奶奶這邊兒的趙嬤嬤等人。不過是審個底下人罷了, 若證明與他們幾人無關, 自然就放了回來,奶奶何用這般護著?」
明箏牽牽嘴角,招招手,命瑗華持傘靠近, 「這幾個慣常跟著我,給我寵壞了。姜媽媽帶路吧, 有什麼話,我自去與老太太分辯。趙嬤嬤寧嬤嬤守著院子, 等我回來。」
姜嬤嬤怔了怔,她一時拿不準。明箏到底是正經世子夫人,敲打敲打下人倒使得, 如何把她本人扯進來。便算真是她授意害了安氏的孩子,老太太對外也只能替她捂著,最多稱病罰個禁足或是喊來親家太太說道說道, 還能把她怎麼著?
明箏已經步下台階,在傘下回過身來,「姜媽媽?」
姜嬤嬤堆笑追上來,臉上還清晰印著五個手指印,「奶奶,您可別多想,老太太循例過問過問,孩子沒了,二爺不知有多傷心呢,老太太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假裝看不見啊。」
明箏沒回話,姜嬤嬤平日素有體面,進府四十餘年,一直是老太太身邊得力的心腹,慣常見著面,明箏也待她客客氣氣,可今天她不想說話,甚至連個好臉色都不打算給。
姜嬤嬤吃了個軟釘子,尷尬地縮縮脖子,回過頭來,見身邊替她撐傘的小丫頭高舉著傘柄笨拙在後追著,一抬手打了那丫頭一嘴巴,惡狠狠地道:「沒用的東西,平素就知道嘴硬,打個傘也不會,沒見老娘衣裳濕了?」
來到壽寧堂,院子裡跪了一地的人,個個兒身上都掛了彩,行刑的婆子拄著刑杖,乍看見明箏唬了一跳,「我的乖乖,下這麼大雨,奶奶您怎麼來了?」
其餘站著的人都蹲下來行禮,受了刑的眾人撲向明箏一聲聲替自己喊冤,明箏腳步未停,越過人叢來到屋前。
壽寧堂的侍婢慌慌張張地打帘子,屋裡的大丫頭碧璽快步迎出來,親自撐傘給明箏遮著,「奶奶,天雨路滑,外頭又黑,萬一滑了跤可怎麼好?」她婚事是明箏替她張羅的,待明箏一向尊敬親切。
立在檐下解去外氅,走入屋中,就看見面容黑沉的粱老太太,和一臉尷尬的大奶奶閔氏、三奶奶鳳氏。碧璽接過明箏的外氅,低聲提醒道:「老太太還在氣頭上,萬一說話不好聽,奶奶您擔待些……」
閔氏擠出個笑來:「這麼夜了,二弟妹還沒睡?」
「是很晚了,嫂子也沒睡?」她在廳正中行了禮,在自己平素常坐的那張椅子上坐了,接過丫頭奉上來的茶。
老太太見她大方從容,一幅氣定神閒的模樣,想到那個化成一灘血水的孩子,想到梁霄哭紅的眼睛,心裡頭堵得難受,這毒婦還敢來見她?
「明箏,你既然來了,想必知道我今日是為著什麼發作那些個奴才。」
老太太手裡捏著佛珠,咬牙切齒地道:「有人故意要我不痛快,要霄哥兒不痛快,你說,我該不該發作?謀害子嗣,這種缺德事兒在梁家從來沒見過。你大嫂你三弟妹都在,她們哪個沒養過庶子女?你大哥屋裡的霞兒,你三弟妹屋裡的峻哥兒,……家裡自來沒有這種齷齪腌臢的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