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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貴人儀仗遠去,她方直膝起身。踏出不足十步,一場急雨這便落了下來。

  一開始還是細弱的雨絲,宮人撐起傘,護送一丈遠,幾乎是頃刻之間,豆大的雨點又急又怒地瓢潑而下。

  「梁少夫人,不若暫先在前頭門檐下避避?」宮人為她遮著傘,自己濕了半邊,明箏見狀怎好強求,只得點了點頭。

  雨簾如霧,遠看那人只如一道不清明的影。

  她走了幾許,他便隨了幾許。

  認真要奉懿旨,做好送她出宮的護衛。

  此刻他遠立在對面的雨中,簇新的飛魚紋錦服盡皆濕透。她恍然憶起上回相見,依稀也是這般大雨滂沱。

  仿佛每每遇上他,都不是什麼好日子。

  她倚牆望著那雨,片刻,嘆息一聲,轉回頭與宮人說了句話。

  見那宮人撐傘朝陸筠走去。

  「侯爺,梁少夫人說,雨勢太急,請您一道在檐下暫避。」

  陸筠抬起眼,隔著雨霧望向對面的倩影。他指頭微微發顫,緊緊捏住刀鞘,手背上的青筋都跳了起來。

  「侯爺?」

  見他並無反應,宮人不由揚聲,提高了音調。

  他點點頭,一步兩步,緩慢地走向她。

  遠看他面沉如水,似有所思。明箏從沒見過他笑,那時是,現在亦是。

  他面色蒼白,連嘴唇也失了血色。是淋了雨冷了嗎?水珠順著發冠流淌下來,濃眉眼睫都是水點。

  不期然對上視線。陸筠呼吸屏住,在她水亮的眼底,更發覺幾點更耀目的璀璨。

  這般對視,於陸筠是怎樣的煎熬。

  驚喜一次次相遇,渴盼著靠近。

  他等今天這樣一個機會,與她面對面說句話,已經盼了多少個春秋?

  他把自己最好的年華都留在那個烽火瀰漫的塞外。西疆清冷的月下,他是如何思憶如狂。

  他甚至是想過的,在戰場上殺了梁霄,神不知鬼不覺……

  回到京城,兵圍承寧伯府,強奪了她……

  再荒謬的念頭,他都曾生起過。

  十年,他是如何分裂又糾結的自我折磨著。

  可此刻她就在眼前,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怕一個不慎,露了端倪,於她無疑便是滅頂之災。

  他幾乎是狼狽的,飛快錯開了視線。

  明箏亦不強求,她只憂心若是連累他染上風寒,怕是太后見責。

  他到底沒走到檐下,錯開身靠在她身外的牆上。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耳畔似乎能聽到她清淺的呼吸。

  漫長的沉默中明箏先開了口。

  「侯爺這回留京,能長伴慈寧宮,太后娘娘定然歡喜。」

  像話家常,不過為了打破令人尷尬的沉默。畢竟不說話,顯得更加怪異。

  他抿抿唇,艱難找回聲線,低聲回她:

  「……嗯」。

  乍然開了頭,後面的話就容易出口。明箏覺得鬆快多了,禮貌與他寒暄:「前些日子家裡的老太太還說,想邀請侯爺上門吃酒,外子怕侯爺事忙,未敢貿然送帖子過府……」

  「無妨。」他輕吐二字,這次答得很快。

  明箏倒是一時愕住,這話的意思……她有點不敢猜。

  陸筠轉過臉來,隔著雨霧望著她側顏,一字一句道:「送貼子,我……本侯定會到。」

  **

  慈寧宮西暖閣,太后托腮坐在窗前,抬眼望著外頭的雨。

  敬嬤嬤在牆角收了傘,換過鞋子才悄然走進來。

  「怎樣了?那木頭還是不理人嗎?」

  太后聲音帶了些許揶揄,她不是不知自己的行為不妥,仗著皇家身份欺壓臣下家眷。可她時日無多,能為活著的人做的,僅此而已。

  敬嬤嬤搖了搖頭,「說著話兒了,有一搭沒一搭的,身邊跟著宮人,多半也不會是什麼逾矩之言。侯爺隔得老遠,淋的渾身透濕,礙於身份,不便近前……」

  太后蹙蹙眉,又長嘆了一聲,「孽緣。」

  敬嬤嬤湊前道:「娘娘怎麼看?侯爺難道當真對那明氏……?」

  「你還不知道他?」太后望著雨霧,有如夢囈般,「若不是他十分情願,如何會跟著去?哪怕淋著雨,也捨不得甩臉子掉頭走,換個人,早就翻了臉,公主他都未見瞧在眼裡頭,遑論這還是旁人的家眷?」

  敬嬤嬤心道那可不就是孽緣?那麼多青春正好的閨秀供侯爺挑選,怎偏偏就把心拴在了這麼個婦人身上。太后最放心不下侯爺的婚事,這麼一來,所有希望落了空,難不成終將抱憾……

  **

  雨絲淋漓,這會子雨勢小了許多。

  城樓上,陸筠俯望著廣場上漸行漸遠的馬車。

  那抹似有若無的香氣仿佛還縈繞在周身。

  郭遜上前來,順著他目光看過去,「承寧伯府?」

  頓了頓,笑道:「侯爺有沒有聽說,最近坊間的傳言?」

  陸筠沒言聲,郭遜自顧自說了下去,「聽說梁霄在西北從夷人手裡搶了個絕色佳人,在軍營就不避人的寵著。若這傳言為真,怕是很快彈劾梁霄的摺子就要堆成了山。過往他爹粱少輕的風評就不怎麼好,聖上還為此申斥過。如今子承父業,都栽在女人上頭,可見血緣這玩意兒,當真神奇得不得了。咱們衛所都開了盤口,賭姓梁的這衛指揮僉事能做多久。侯爺若是有興趣,大可下個注,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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