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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則是第三子。
此人年歲與謝珽相若,因是寵妃所出,這幾年鋒芒漸盛,差點令北梁國主生出廢儲立幼之心。
可惜國主已年邁,留給他的時間不多。
若由他即位,就得先盡力安內,等位子坐穩了再談出兵征伐、立威拓土之事。
兩人誰即位對河東有利,不言而明。
謝珽雖不懼北梁,但若南邊戰事正酣的時候,邊塞卻遭了死敵偷襲,要兼顧首尾難免麻煩。且河東並無北上之心,只要能護得邊塞無恙即可,平白無故的,自然不願挑起戰事,讓兵將拿著性命上戰場。遂讓密探多加留意,必要的時候,試著幫那位新秀一把,也未嘗不可。
這般忙碌之間,轉眼便是除夕。
……
除夕之夜闔府家宴,武氏和阿嫣皆精心操辦。
翌日新歲進香,婆媳倆帶著謝淑、越氏和二房的周氏,半個人都沒落。因戰事臨近,各自都有牽掛,倒是求了不少平安符回來。而後各家設宴相邀,或有親自去捧場的,或有派個體面僕婦去的,不一而足。
阿嫣和武氏頗為忙碌,赴宴之餘,也分出精力籌備初十家廟裡的法事。
謝珽則提早布局,為即將到來的征戰準備。
整個長史府都沒歇息,年紀如常忙碌。
初六那日,謝珽總算得了空暇。
阿嫣赴宴尚未歸來,他回到春波苑時,田嬤嬤正拿了流水牌子,挑揀今晚要給阿嫣準備哪些菜色。
魏州物產豐盛,食蔬也極齊備。
阿嫣對吃食向來上心,先前閒居無事時,沒少花心思琢磨晚飯該吃什麼。田嬤嬤瞧她口味廣,天南地北的吃食都有興致,甜淡的、酸辣的飯菜也都喜歡,遂將合她口味的菜色做成流水牌子,總共有百餘個,每日從中挑選著當三餐。
今日受邀赴宴,自然有精緻菜色招待。
田嬤嬤便打算做些家常的。
正挑流水牌呢,就見謝珽踱步過來,將那掛了半邊牆壁的牌子掃了一眼,道:「給王妃準備晚飯?」
田嬤嬤恭敬頷首稱是。
謝珽又道:「有哪些食材?」
聽完稟報後,掃了眼琳琅滿目的流水牌,隨手挑起其中一枚道:「加上這道。讓小廚房備好食材,我去做。」說罷,隨手遞過去,上面工整的小楷寫著「野雞爪子」四個字。
田嬤嬤從不知謝珽會去廚房,著實愣了下,不甚確信地道:「府里的廚子會做這道。」
「我去做。」謝珽又道。
這下可是聽得清清楚楚的了,田嬤嬤沒敢耽擱,強壓著滿心詫異,趕緊去小廚房傳話安排。
謝珽則喝茶歇了會兒,脫去在衙署的玄色外裳,換了身半舊的家常外衫,瞧著時辰差不多了,自管前往小廚房。
裡面僕婦見狀,無不驚詫。
謝珽倒是安之若素,挽起衣袖檢看過食材,讓人生火暖鍋,他親自來炒這道菜。
野雞爪子是外頭新送過來的,去皮骨切丁之後,配上醬瓜、冬筍、瓜仁等物,或是用甜醬,或是用大椒,炒出來都別具風味。這還是謝珽做斥候時學的,那會兒耐摔耐打,穿上鎧甲便無尊卑之別,他這小王爺和兄弟們一道啃乾糧喝雪水。
有次途徑農戶,疲憊中討水喝,聞到一股香噴噴的炒肉味兒從廚房傳來,炒的就是野雞爪子。
大概是瞧出眾人的饞相,老伯笑眯眯請他們進去,在廚房門口歇了會兒,等菜出了鍋,便盛半盤給他們打牙祭。農戶家的用料也不講究,那味道卻是極好吃的,加之當時腹餓,時隔多年想起來,謝珽仍記得那滋味。
後來爭殺辦事,偶爾寄住農家,也曾炒過兩回。
到如今手藝都還沒生疏。
他雖身份尊貴,卻絕不是五穀不分的人,也知道廚房裡的醬料都有哪些,這會兒下料翻炒,竟也有模有樣。
田嬤嬤看得幾乎呆住。
謝珽則不時瞥向窗外的院牆,借著斜陽投出的影子辨別時辰。
據田嬤嬤說,阿嫣今日去的人家在城裡,按平素赴宴的光景,酉時末便可回來。他打算趕在此之前做好,等她回來了混在晚飯里端過去,便可不著痕跡地讓她嘗嘗他的手藝——夫妻成婚這麼久,他心安理得的讓她照顧起居飲食,除了先前野外烤肉,還沒給她做過飯。
今日難得空暇,倒頗有興致。
她那樣貪吃,不知能否辨出高低?
謝珽暗自有些期待。
正忙活著,忽聽外頭一陣開門迎接的動靜,隔著院牆傳了過來。
謝珽未料她這麼早回來,不由眉頭微緊。
牆外綾羅搖動,阿嫣才到屋門前,瞧見田嬤嬤拿了謝珽的外裳出來,要送去漿洗,不由道:「王爺已經回來了?」
「回來了,在廚房呢。」
「哪裡?」阿嫣懷疑是聽錯了,不甚確信的道:「他去了廚房?」
田嬤嬤哪裡知道謝珽那點小心思,難得見威冷殺伐的王爺挽袖下廚,知道是百鍊鋼化成繞指柔,學會疼媳婦了,便笑吟吟道:「方才奴婢要給王妃準備晚飯,王爺過來看了一眼,要親自下廚給王妃添一道菜呢。」
話音落處,隨行眾人皆詫,旋即浮起心領神會的笑。
若是換在從前,沒人相信手腕強硬、縱橫捭闔的謝珽會下廚。不過近來夫妻情濃,謝珽在外還頗收斂,關上屋門後,恨不得將阿嫣掛在身上,去個梢間的小書房都要抱著不讓下地,生怕過幾日外出巡查就碰不到嬌妻了似的。這般繾綣中,下廚餵飯也就不以為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