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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嫣認真記下。

  屋外響起一陣不輕不重的腳步聲,是周希遠的隨從在巡邏。

  兩人暫且噤聲,等對方走遠,阿嫣才催促道:「有夫君在,剩下的事我絕不會害怕。夫君快走,免得被察覺。」

  眸中尚且淚光盈然,唇邊卻已勾起笑意。

  分明是不願讓他擔心。

  謝珽摸了摸她腦袋,臨行前又想起件事,低聲道:「那串珊瑚不必惦記,我會拿回來。」

  「好。」阿嫣笑而頷首。

  試圖求助時,掛到窗畔的耳墜還在其次,她真正寄予厚望的其實是珊瑚手釧。

  那是她大前年過生辰時徐家祖父送的。

  珊瑚珠精心雕刻,中間搭配了甸子,做得十分漂亮,阿嫣初見時便愛不釋手。那會兒她少女心性,多寶閣上藏了好些精巧細緻的金玉玩物,當中有個白玉打磨的兔子,大小跟珊瑚珠相仿,她一時興起墜上去,再沒往下拿過。

  後來嫁到魏州,也將它帶了去。

  只是比起玉鐲等物,她這手釧吊了個兔子,與王妃端莊的身份不大相宜。是以,這手釧她多半是閒居家中時佩戴,偶爾發起呆來,手指捻著白玉小兔琢磨心事,沒準兒還能磨出點靈感。

  她身邊的人,不論是玉露和嬤嬤,還是司裕、徐秉均他們,都認得這個東西,謝珽還曾撥弄過那玉兔。

  這回去裴家赴宴,冬日裡層疊的衣衫遮著手腕,無需費心搭配,她隨手就挑了戴慣的這串。

  被困之後,能用的東西少之又少。

  她那日假裝在車前摔跤,將手釧掛在車輪半遮半掩的地方,便是存了微渺的希望。盼著一路走過,若是恰好碰到謝珽手下的人,能憑著露出少半的珊瑚和白玉兔子勾起注意——至於周希遠兄弟倆和車夫,從近處不太會留意。

  卻未料當真奏效了。

  阿嫣慶幸之極,待謝珽離開後便和衣而睡,為明日養好精神。

  ……

  客棧外,謝珽飄然而出,在一處民居落腳。

  他已經等候太多天了。

  入蜀之後他並未去周守素的老巢錦城,而是將人手布在山南和劍南交界的幾處城池。

  茫茫人海里,想尋找被藏起來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在河東時,陸恪的人手能肆意搜查,尚且沒能留住賊寇,如今要隱匿行跡,在周家地盤上找人,更是難比登天。

  但謝珽沒有旁的選擇。

  要麼在途中營救,要麼錯失機會,在阿嫣被送進錦城後再設法救出,攏共就這麼兩條路。

  他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卻仍想試試運氣。

  出了河東天高地廣,謝珽不知綁人的賊寇會走哪條路,唯一篤定的是他們會入劍南。而南邊經了流民之亂,尚未安定下來,魏津的兵鋒又一路衝殺,劍南與別家交界處,還算安定的城池就那麼些。

  謝珽布了人手,除去眼線們的經驗,能仰仗的只有幾張圖紙——

  上頭畫的都是首飾。

  當日阿嫣被劫,陸恪給謝珽遞信時,雖沒想到謝珽會親自去劍南,卻也知道謝珽從不坐以待斃,定會設法提前施救。賊人的線索已被陳半千斬斷,阿嫣當日的外裳和珠釵都丟在裴家,他問過玉露後,將阿嫣身上仍留著的首飾、香囊等物盡數列出,添幾行字附在信中。

  這是謝珽手裡唯一的線索。

  好在夫妻情篤,閨房廝磨的時候,統率千軍的悍將也曾坐在妝檯旁,看她描眉施粉,梳發弄釵。

  那幾樣首飾也都有印象。

  遂將圖樣盡數畫出,人手一份。

  起初那幾天裡,各處皆風平浪靜,沒有任何消息。

  謝珽一度懷疑賊寇已經悄無聲息的到了錦城。

  直到昨夜眼線遞來消息,說看到了手釧。

  那一瞬,謝珽簡直欣喜若狂。

  他原本在百餘里之外,聽到這消息後立即趕過來,才知昨日眼線們四處找人時,曾在一輛馬車上掃見玉兔吊墜和珊瑚珠子。後來跟過去多瞧了幾眼,見手釧與謝珽所畫的圖樣全然一致,遂將消息遞出,而後緊緊跟住。

  謝珽立即尾隨入城。

  眼線怕驚動周家兄弟,沒敢離得太近,只盯住了客棧的位置。

  謝珽沒打草驚蛇,直到夜色深了才悄然摸到近前。原本還不知阿嫣住在哪一間,借著昏暗的燈籠光芒,瞧見窗檻的那枚吊墜後,才篤定了推測,避過暗衛的巡邏悄然摸進去,將朝思暮想的人兒擁入懷中。

  此刻夜風凜冽,侵肌入骨。

  謝珽身上凝著的冷厲卻消散了些許,安穩歇了半宿,次日一早出城去做準備。

  ……

  另一頭,阿嫣也自起身用飯。

  窗檻上的耳墜早已收去,謝珽原就是個神出鬼沒的人,周希遠更想不到他會潛到此處,防備也不算太嚴格。昨夜的私會無人知曉,阿嫣更不會流露異常,只暗自琢磨拖延之策。

  路上出岔子的方法倒是不少,細思又覺得有點刻意,恐會勾起周家兄弟的疑心。

  那於孤身犯險的謝珽而言,實如百上加斤。

  斟酌過後,她決定光明正大的來。

  天仍舊陰沉沉的,雨雪斷續不絕,她吃飽了飯,見周希逸送了件嶄新的斗篷,不客氣的披著保暖。而後敞開了門扇,站在桌邊,把玩桌上一隻木碗。

  周希遠經過門口,掃向裡面,見她還算乖覺,便挑了挑下巴,頗傲慢的道:「別站著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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