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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不太困,她睜開了眼睛。

  熟悉的拔步床,熟悉的撒花軟帳,熟悉的京城初秋……若不是身邊還睡著個謝珽,目下這一刻的安穩與清淨,幾乎與閨中無異。

  她不必去大清早爬起來去應卯,不必考慮還有哪些事等著她去應付,可以放任心思飄出去,琢磨今日跟徐元娥去哪裡逛逛,初秋的京郊哪裡適宜作畫,哪裡可以撫琴。

  待嫁閨中的無憂無慮,早已在穿上鳳冠霞帔,登上花轎的那一日悄然遠去。

  她畢竟已為人婦。

  昨晚謝珽喝醉之後被兄長扶了回來,母親單獨拉著她,問了許多閨房私密的話,自是關乎男女之事的。

  十六歲了,確實已是破瓜之齡。

  阿嫣從前是極力迴避的。

  那個時候她打定了主意要和離,甚至不惜惹惱謝珽,將這份心思拐著玩兒告訴他。免得這男人氣血上頭,攪亂原本分明的涇渭,更令夫妻牽扯不清。

  但平心而論,兩人既結為夫婦,同床共枕朝夕相處,謝珽若真的要行夫妻之實,她其實無從阻攔。

  無非是賭他心高氣傲罷了。

  謝珽也確實沒強人所難。

  如今再想,心境卻好似有了些變化。

  阿嫣想起昨日花廳里的情形,忽然意識到,她似乎愈來愈依賴謝珽。尋常女子出閣後,都指望娘家當靠山來撐腰,免得在夫家受委屈。她倒是特別,出閣後頭次回門,竟讓謝珽反過來給她在娘家討公道,給了祖母和長房一個下馬威。

  且她沒覺得有半分不妥。

  自幼的經歷使然,她甚至不相信父親會為她忤逆尊親討公道,卻篤定謝珽會站在身後給她撐腰。

  搭在腰間的那隻手動了動。

  阿嫣側頭瞧過去,看到謝珽也睡醒了。

  大概是很少這樣沉醉,他眼睛都還沒睜開,便抬手壓向額間,頭疼似的皺了皺眉。

  晨光透過薄軟的簾帳照入床幃,他的寢衣寬鬆不整,袖口滑倒肘彎下,修長的手指落在眉心,緩緩揉捏。身姿峻拔的男人,手也生得好看,五指骨肉勻稱,修長而乾淨。一眼瞧過去,實在不像殺伐冷厲、翻雲覆雨的手,比那些養尊處優的貴公子勝過百倍。

  阿嫣側頭靜靜欣賞。

  謝珽餘光斜睨,瞥見她呆乎乎欣賞時的淺笑,唇角微動,毫無徵兆的側頭,伸指在她眉心輕點,「又偷窺我。」

  「哪、哪有。」

  阿嫣才不願承認方才的一瞬春心,只強自辯白道:「我只是想起了件事情。」

  「什麼?」

  「昨晚吃飯到一半的時候,祖母曾派了人過來。」她醒來已有半天,腦袋靈活得很,迅速想到了由頭,「僕婦說,祖母昨晚已遞了進宮請安的書文,想必皇后不會拒絕。她想與我一道同去,做個見證——據我看,是夫君昨日威儀太盛,祖母想早點撇清,免得堂姐再出岔子,又牽連到她。」

  「那你想去麼?」

  阿嫣其實還未考慮此事,只問道:「夫君覺得呢?」

  「即便不去,皇后也會再召你。」

  見她面露茫然,他湊近些,提點道:「皇家苦心賜婚,陪了豐厚嫁妝,難道是在做善事?」

  這樣一說,阿嫣立時明白了過來。

  確實,當日給王妃的陪嫁多半是禮部和內廷準備的,無不貴重。朝廷里那麼些人精,哪會做賠本買賣?除了在府里安插小錦那種人,借著賜田莊等事來安插眼線,八成也是對她存有指望——謝家與皇室的糾葛涉事之人心知肚明,皇家畢竟坐擁天下,要威逼利誘的讓她心向娘家並不難。

  果真這王妃並不好當。

  阿嫣暗自喟嘆,又問謝珽當如何應對。

  謝珽擁被坐起身,也沒掩飾他示弱麻痹的意圖,教她該如何對答。說了兩句,覺得喉嚨有點癢,舉頭四顧。

  阿嫣猜得其意,指了指桌案。

  「那邊有茶水,只怕涼了。」

  「無妨。」謝珽過去倒了杯涼透的茶,漱口後先喝了兩杯——京城氣候比魏州乾燥,他剛住入隨園的那晚,半夜就曾渴醒。阿嫣得知後,昨晚便讓人準備了壺熱茶,以備夜半所用。

  擱到清晨難免涼透。

  謝珽身強體健,加之阿嫣備的是暖胃的茶,喝了也無妨。見她也坐起來,寢衣半松的靠著軟枕打哈欠,也斟一杯給她遞過去。

  阿嫣接了漱口,吐在床畔的小瓮里。

  這樣一來,就不急著起身了。

  她許久不曾賴床,難得有這樣安逸閒適的早晨,索性靠在角落裡,聽謝珽細說宮裡的事情。

  其實也沒太多要叮囑的,想送出去的假消息早就借喬懷遠的手遞到吉甫手裡,阿嫣只需就著後宅瑣事稍加潤色即可。謝珽知道她聰慧,許多事一點就通,將要害之處說清後,便無需贅言了。

  徐徐言說間,男人的目光在她眉眼間打轉。

  從魏州到京城的路上,因危機四伏,又在官驛遇到伏擊,狠狠廝殺了一場,他的心神一直繃著,從未鬆懈。而阿嫣身子骨不似他強健,朝行夕宿的顛簸久了,加之月事將近身體難受,氣色總不太好。一路上,除了掀簾看風景,便是靠在他懷裡養神,柔弱可憐。

  直到進京安頓住下,闔家團聚後歇夠了,才恢復往常的靈動嬌麗,巧笑顧盼。

  謝珽心中稍慰,將茶壺放回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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