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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珽不由眉頭微動。

  因著西禺山刺殺的事將阿嫣驚得不輕,加之引蛇出洞需要以假亂真,他先前沒打算告訴阿嫣春波苑裡有奸細的事,免得她又成驚弓之鳥。不過如今看來,她情緒平復後,其實比他所預料的更有膽識目光。

  「這個小錦,為何圈出來?」他又問。

  「她在府里確實安分,因著膽小怯懦,也沒少被旁人欺壓,瞧著不像是會做壞事的。不過她的來歷卻不夠乾淨,是去年初的時候,楚嬙身邊有幾個小丫鬟行事不端被趕出去,管事的從人牙子手裡買了她。雖說人牙子交代了底細,但如今想來,未必能全信。」

  謝珽試道:「高門府邸買賣丫鬟原是常事。」

  阿嫣搖了搖頭,「我起初也這樣想,後來跟盧嬤嬤她們商量,覺得當時楚嬙身邊那幾個小丫鬟被趕出去,其實有點蹊蹺。」

  說罷,將那些事也一股腦都說了。

  謝珽聽完後,倒是神色微肅。

  楚家內宅那些瑣事,若非阿嫣提及,他一時間其實很難探清楚。今日過來,原也是想從阿嫣這兒問點消息。如今她既準備得這樣周全……此等心性,全然出乎他先前所料,且既有這般見地,應不至於在內宅這點事上添亂。

  他斟酌過後,將紙箋放回案上。

  「春波苑裡確實有奸細,在往京城傳遞消息。」謝珽有意避開了那個曾與阿嫣有過婚事糾葛的男人,見小姑娘詫然睜眼,伸手比了個噤聲的姿勢,低聲道:「我原打算激你生氣,在院裡跟我鬧僵,將她引出來。如今看來,倒不必將你蒙在鼓裡。」

  輕描淡寫的語氣,似小事一樁。

  阿嫣卻愣住了,「真的有奸細?」

  謝珽勾了勾唇角,靜靜看著她。

  阿嫣怔怔片刻,既驚訝於身邊有奸細的事實,亦詫異於謝珽告訴她底細的舉動——她原以為,憑謝珽對京城的厭惡,不會願意給她透露內情。

  不過,意識到謝珽帶走玉泉並非真的為了審問,且不是秉著事不關己的態度不聞不問時,心底不知怎的竟有股喜悅泛起。

  她忍不住低笑了笑,「如今殿下攤了牌,是想要我做什麼呢?」

  眼波柔軟悅耳,那笑意發自內心,如明亮燭光照徹暗夜。

  謝珽忍不住也露出笑意。

  「跟我吵架,吵得越凶越好,還得讓春波苑的人都知道。」

  阿嫣立時會意,「屆時那人定會以為我與殿下鬧得不可收拾,總要往京城裡遞信兒的。不過,該怎麼吵架呢?」

  「罵人都不會?」

  「我平素很少罵人,最多跟人講道理。」

  阿嫣可不是愛跟人爭執的性子。

  這卻讓謝珽犯了難,想了想,耐心教她,「你就當我為安撫大哥,冤枉了玉泉,打算將她狠狠懲治後發賣出去。如此剛愎武斷,又不聽你解釋說清,總有可罵的吧?」

  「那我罵了,殿下不會生氣?」

  「給別人聽的罷了。」謝珽說得雲淡風輕。

  阿嫣還是有點遲疑。

  她對謝珽確實有過許多怨念,既要迷惑旁人引蛇出洞,罵一頓也未必多難。只怕待會真罵出來了,他會小心眼記仇,到時候秋後算帳,她這勢單力孤的可受不住。

  斟酌過後,索性提早跟他挑明,「殿下待我其實很好,母親更是拿我當女兒來待,我一直很感激。待會罵的話都是給旁人聽的,殿下可不能記仇。」

  「不會記仇。」

  「那簽個契書吧,權當免罪金牌!」阿嫣說著,取了兔毫蘸墨,紅袖微搖,細白的手指捏著玉管,頃刻間就寫了個契文。

  她雖不在衙署,這契文卻寫得一本正經。

  上頭寫明為了公事,她須狠罵謝珽一頓,一切言辭皆公事所需,過後即刻翻篇,絕不計較。

  寫完後,鄭重其事的遞給謝珽。

  謝珽瞧她煞有介事,覺得此舉著實幼稚,卻還是聽她驅使簽字畫押,交給她收在書架上。

  而後退出梢間,換上冷肅之姿。

  阿嫣亦深吸了口氣,拋開雜念,各自醞釀情緒。

  ……

  好半晌,珠簾掀動,謝珽走了進來。

  或許是常做這樣的事,他裝得逼真,冷肅的臉上陰沉如臘月寒冰,那雙眼睛亦變得陰鷙,擺著武斷姿態,說已認定玉泉的罪名。

  阿嫣立時出言反詰。

  兩人你一眼,我一語,聲音漸漸拔高,將爭執聲隱約傳出窗戶。

  阿嫣想著剛嫁來時受的種種委屈、昨日謝瑁的威逼、玉泉平白蒙受的猜疑,吵架時也有了底氣,直斥謝珽剛愎自用,心存偏見,視人命如草,拿無辜的玉泉息事寧人,刻薄冷清之極。

  謝珽亦將神色壓得陰沉。

  待阿嫣越罵越激動時,猛地掃落茶壺,拂袖而出。

  阿嫣瞧他要走,立時追了出去。

  院裡僕婦丫鬟聽著裡頭動靜不對,各自屏住呼吸提心弔膽。盧嬤嬤原就怕昨晚的沉默會令夫妻心生誤會,聽見這爭執聲,更覺不妙,才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勸,就見謝珽摔簾而出,神情森寒得如同臘月寒冰。

  阿嫣隨之追出來,小臉上儘是怒意。

  素來溫婉安靜的姑娘,這會兒也顧不得王妃儀態了,冒著寒風釵簪歪斜,追住謝珽往外走,口中儘是斥罵——

  「我決不許你拿玉泉去頂罪!當時餵飯的還有嬤嬤,你怎不去追問她,卻非要對玉泉嚴刑逼供!牢獄裡那些刑罰用上去,屈打成招的還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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