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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嫣「嗯」了聲,叫玉露進來卸去釵簪,而後拿著寢衣進了浴房。

  裡面熱氣氤氳,僕婦們從偏門進出,正忙著抬水換進去。浴桶旁有大片的水漬,顯然是方才謝珽沐浴時灑的,男人行事粗糙些,也不知是不是拎著水桶兜頭澆下,將地上搞得近乎狼藉。

  她暫且沒法入浴,見謝珽換下的衣衫凌亂堆在杌凳上,便撿起來放在長案隨便疊了疊,準備待會交給人漿洗。

  沒多會兒,浴湯齊備,花露香濃。

  阿嫣才褪了衣衫坐進浴桶,就見盧嬤嬤繞過屏風,輕手輕腳走到跟前,湊在她耳邊低聲道:「王爺既已沐浴了,今晚定是要留宿的。出閣前夫人教的那些話,王妃都記得吧?」

  熱氣蒸得人渾身懶倦,阿嫣愜意的闔著眼打盹,含糊道:「哪些話?」

  「就是閨闈之事。」

  盧嬤嬤瞧她像是忘了,嘆了口氣,低聲提醒道:「男女成婚,同床共枕,總是要經歷這一遭……」

  話沒說完,浴桶里水波花瓣搖動,阿嫣兩隻手攀著桶沿,嗖的一下,竄到那頭去了。被熱氣蒸出紅暈的臉因這話漲得通紅,就連耳朵尖都像被火燒過似的,她將身體往水裡沉了沉,話都有些結巴了,「我記得、記得的。嬤嬤別說了!」

  盧嬤嬤低笑,「當真?」

  「當真。」阿嫣趕緊點頭,又催她快些出去。只等盧嬤嬤笑吟吟走了,浴房裡徹底安靜下來,她臉上的燒紅還沒褪去。

  母親教的那些話羞人的她自然記得。

  但她跟謝珽……

  阿嫣捂著臉搖了搖頭,將那些荒誕的念頭趕走,覺得以謝珽的冷傲心性,應不至於倉促對她下手。

  但待會畢竟要同榻,心底里難免因盧嬤嬤的提醒生出些忐忑。她在浴桶中坐了將近一炷香的功夫,添了兩三回熱水,才硬著頭皮起身擦淨,將渾身認真抹了香膏,又擦拭一遍,換上寢衣。

  而後深深吸氣,推門而出。

  ……

  屋裡明燭晃耀如晝,安靜得針落可聞。

  外頭的簾帳都已垂落,紅綃錦簾隔出逼仄的天地,沒了盧嬤嬤和玉露陪她入睡,換成了她和謝珽。而謝珽早已上了床榻,將修長的腿搭在床沿,不知從哪裡尋了本兵書,正默然翻看。比起前幾晚獨自睡覺的自在,今夜她顯然已無從偷懶。

  這一瞬,阿嫣清晰意識到,她是真的成婚了。

  跟這個素未謀面,並不熟悉的男人。

  夜已頗深,該熄燈安寢了。

  但謝珽還在看書。

  阿嫣捏緊袖口站在榻後,有點無所適從。

  床榻上,謝珽等了半天也沒瞧見她的動靜,不由唇角微動。

  從她走進浴房到這會兒,兩三盞茶的功夫都過去了,他都懷疑她是不是太過緊張,暈倒在了浴桶里。這會兒又傻站著不吭一聲……他擱下書卷,側眸道:「打算站一宿?」

  阿嫣下意識搖頭,「殿下還要看書嗎?」

  「不然呢?」謝珽回過頭,挑眉覷她。

  燭光下他的臉丰神如玉,慣常清冷的雙眸湛若寒潭,倒是唇角噙著點意味不明的笑,輕捻指腹,似有所指。

  阿嫣腦海里霎時蹦出母親教她的床幃之事,覺得他是誤會了,趕緊擺手道:「殿下慢慢看,別傷了眼睛就好。」

  說話間,慢慢挪到了榻前。

  謝珽稍稍收腿,目光仍落在書卷上,「你睡裡面?」

  「好。」阿嫣聽從安排,從床尾挪到里側。

  鑽進被窩,規矩躺好,外頭的燭光被謝珽巋然而坐的身影遮擋,昏暗的環境原本極易勾動睡意。阿嫣卻半點都沒困意,腦海里似有根弦緊繃著,讓她閉著眼都忍不住留意周遭東京,聽見謝珽翻書的聲音時,心頭都能不受控制地跳一跳。

  這個男人,怎麼還不睡?

  他不熄燈睡下,她心裡總不踏實啊。

  阿嫣偷偷將眼睛眯開條縫,看到謝珽看得認真,連姿勢都沒變。

  她只能等著,許久,又眯眼偷覷。

  頭頂忽然傳來男人的聲音——

  「在猜我為何過來?」

  聲音不高,卻驚得阿嫣心頭驟跳,意識到這人後腦勺都可能長著眼睛後,索性沒再裝睡,只抬眸瞧著他,道:「聽聞近來殿下忙於演武的事,早出晚歸腳不沾地,外書房都未必尋得到蹤影。春波苑深處內宅,不像外書房方便,殿下怎麼有空過來?」

  她的聲音柔軟,卻不無試探之意。

  謝珽淡聲道:「放心,只是睡覺。」

  說話間,目光投向她,就見阿嫣渾身裹嚴實了鑽在錦被裡,只將小臉兒露在外頭,連脖頸周圍的錦被都掖得嚴絲合縫,分明有點緊張。他忽而玩笑心起,微微俯身湊近,在她半尺外低聲道:「或者你以為,我是來補上洞房之禮?」

  離得太近,他的鼻息落在她的臉上。

  有那麼一瞬,阿嫣覺得謝珽這張臉生得著實好看,俊眉修目,鼻樑高挺,雖是沙場征戰冷厲殺伐之人,膚色卻極勻稱,也沒什麼瑕疵,湊近了看尤其精緻。

  但天地良心,她可不是沒自知之明的人。

  新婚之夜,他挪開花扇就去了外書房,分明是拿她當擺設。且這男人心高氣傲,既然年逾二十不近女色,守身自持,對這種事定是頗為看重,不會輕易敷衍。若他真為一紙賜婚就跟新娘有了肌膚之親、夫妻之實,他就不是以桀驁心性聞名四海的汾陽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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