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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六愛憐地看著他,多好的孩子啊,可惜腦子不靈光。

  被缺根弦的不速之客這麼一攪和,不覺間東方第一縷朝霞破雲而出,一隻信鴿自東方飛來,撲散幾下雪白的翅膀落在付六肩上。

  付六臉色瞬變,取下鴿爪上綁著的信筒奉給容裔。

  周楚生一點迴避的自覺都沒有,抻著脖子好奇張望。

  容裔沒理會這小傻子,展開紙箋,上面只有一個字:成。

  字跡鐵劃銀鉤,左下蓋的戳是太子私印,殷紅似血。

  容裔面上無一絲喜悅或放鬆,碾碎紙條吩咐付六:「叫芝友進宮,你去吧。」

  付六領命而去。臨走前經過發呆的周楚生,付六難得想做回好人,結果拉了兩下少年的袖子,硬是沒將這愣頭青拉走,無語地看了他一眼,自去行事。

  「王爺……」周楚生眼巴巴看向容裔。

  「跟著我,有什麼好處呢?」容裔自言自語,眉眼冷漠地拾階而上。

  ·

  雋從心十年塵垢一朝清,看著鏡中剃鬚勻面的滄桑男子,恍如隔世,似自己都不能相認。

  乾淨長袍換上身沒一刻,他又被塞進車轎帶出了汝川王府。眾多甲兵眼皮子底下,一介書生用不著捆手縛腳,也毫不擔心他會逃跑,白衣帝師寵辱不驚,想容裔小兒對他恨之入骨,說到頭左不過一個死字,聽之任之。

  直到轆轆馬車停下,掀起的車簾露出一角琉璃高檐,雋從心才變了神色。

  雕甍畫闕鐫鏤著飛雲龍鳳之紋,層峻疊榱,彩檻朱欄,是他多年不曾入夢的景象。

  「容九潯,你帶我到這裡做什麼?」

  容裔乘馬悠悠停在轎旁,一襲玄蟒朝服襯著再冷厲不過的一張臉,居高臨下道:「死前見見老情人,豈非歡喜得很。」

  「放肆!」

  不待雋從心再說,早有人扯布堵了他嘴。那值守宮門的侍衛們隸屬御林軍,今日中秋群臣休沐,攝政王佩劍著甲來得如此蹊蹺,警惕攔戟:「王爺下馬……」

  話音未落,容裔身後的隨邑一刀將二侍斬於宮門之下,汝王府的親兵隨即迅速撒開陣形,將內外三門近百守衛圍剿制伏。

  整個過程中容裔的眼皮都沒眨一下,跨.下白馬四蹄不驚,他輕輕捻開濺在指尖的血珠,輕聲自語:「真是年輕無知,當年白衣帝師何等名聲,能讓先帝降階親迎,爾等怎麼能夠失禮呢。」

  殺戮迅疾而無聲,親眼目睹宮門之變的雋從心雙目充血,在親衛的鉗制下嗚咽,恨不能用眼神食容裔之肉飲容裔之血。

  一路跟來的周楚生臉都白了。

  片刻前他還為王爺默許他跟著而暗自欣喜,沒想到轉眼就看見這場血淋淋的廝殺。

  不,那都不能算廝殺,只是單方面的屠戮。

  心思單純不代表胸無點墨,那麼多史記故典周楚生皆能倒背,哪裡想不到攝政王這是要做什麼。

  歷史還原到眼前,遠不是紙頁上平鋪冷敘的三言兩語可擬,出生史宦之家的少年第一反應不是退縮保命,也沒有臧否人物暗下評判,而是哆哆嗦嗦摸向腰帶上放紙筆的竹囊。

  白衣帝師……方才攝政王說的,可是傳言被王爺親手殺害的帝王師雋不疑——他還沒死?

  太.安九年中秋,汝川王裔縛雋太傅於大內,宣德樓五門皆破之,裔蟒衣白馬入宮闕。

  周楚生未曾想到,他抖著心肝打的這一句腹稿,成為後世史家反覆研究的「三王政變」中濃墨重彩的第一筆。

  「王爺!」

  折寓蘭應召而來,身上不再是往常的輕衣緩帶,換著一襲青色勁服,掌中摺扇的玉骨隱隱透出鋒芒。

  至宮門前看見列隊完畢的銀緋二色軍,這位門下省侍郎目光精亮,執扇向容裔一禮,左右觀顧皆是自家人,話音不避諱:「爺,神機營已在掌握之中。」

  容裔頷首,前世他眼睜睜看著折寓蘭擋在自身面前,被太子麾下軍衛梟首而死,是該讓他自己將這筆帳討回來。

  折寓蘭摸著空蕩蕩的腰帶目露遺憾:「恨微臣未能佩劍前來。」

  薛平羨出列大笑:「不勞折大人,吾領銀衣足矣!」

  周楚生一直像個透明人縮在車帷後,此時見那把玄鐵朴刀在狼屠手中舞得虎虎生風,而在他身後的銀、朱二色方陣,盔甲光芒刺眼,如同炎日映照虹光,霸烈而肅殺,少年膝蓋沒撐住,撲鼕一聲跪下了。

  「咦?」折寓蘭這才留意到還有這麼一號人,「這是誰家的孩子?」

  周楚生年紀輕,被眼前架勢唬得語無倫次:「我、我是王爺沒摔死的孩子。」

  折寓蘭:「……」

  周楚生情知今日凶多吉少,把心一橫,兩條麻杆細的手臂高舉竹筒過頂道:「求王爺恩准,倘楚生今日不死,允小子如實記事;倘楚生今日、今日活不成……可否不要銷毀此物?」

  他最後一句尾音都顫起來,模樣可憐如幼犬,雖害怕已極,眼神卻異樣堅定。折寓蘭驚掉下巴,轉看他家王爺腹誹,誰家起事還帶這麼個吉祥物的?

  下一刻,折寓蘭肩膀被重重一按。

  容裔下馬施令:「將雋從心送到毓璋宮,守住凌霄門候本王旨令。」一轉頭,「你,隨我入宮轉轉。」

  轉、轉轉?

  被點名的周楚生滿臉茫然,一時連害怕都忘了。攝政王已經集軍於宮門,這不是逼宮謀反的打算麼,為何他不緊不慢的還想逛一逛——少年哆哆嗦嗦想,誰家起事這麼囂張不著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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