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華年感慨良多,現下翻頭去想,「我唯一對不住的就是高宗陛下。」

  不是因為殺了他一個孫兒,而是毀了他萬古基業。

  愧,卻不悔。如若再有一次機會,他會親手把劍鋒送進容玄貞的心窩!

  乍從別人嘴裡聽見自己的便宜老爹,容裔眼神冷漠,心底的戮殺之欲猛然暴動,捏著玉扳指勉強壓制,開口商議道:「既然前事講明,本王與國公所為者一,就請國公訂個日子,本王好迎王妃回……」

  「嗯?」

  壓根沒轉這條筋的華年聽見「王妃」,還想了一下那是誰。

  懵怔半刻,他掌不住笑了:「王爺你想什麼呢?」轉瞬沉目如冰:「此回邀你過府便說清楚,今後離我兒越遠越好,老夫年老能飯,槍尖還捅得死人!」

  容裔眉鋒猝然冷冽:「什麼?」

  「什麼,阿爹叫我過去?」

  濃密的桐蔭倦人,雲裳正和雪球兒一道眯眼懶在躺椅上,輕搖綠紈撲蝶扇吩咐著下人換冰鑒。

  尋常官人家在屋閣內定額使用的鑿冰,她只管命人搬到大太陽底下,一番番流水化去,只為取片刻涼意。

  聽到丫頭的傳話,雲裳便道又是阿爹來哄她,也罷,賭惱這小兩日差不離了,便扶著韶白的手起身整衣。面上且嬌矜矜的,卻不忘捧上那玉盤鮮湃的草莓。

  韶白要接過手來,雲裳旋身輕笑:「你還不知麼,我捧去的阿爹吃著才甜呢。都不必跟著,長晝無聊,同紅珠她們再打幾局雙陸吧,輸了算我的。」

  丫頭們一連串嬉笑著領賜恭維,雲裳踩著杪頭蟬鳴,彩銀紗裾隨步輕颺,一路至正院,不期見華山隔遠守在會客堂外。

  老管事向她頷首:「小姐,老爺與客人在裡頭說話,說小姐來了直接進去便可。」

  雲裳隱約聽見門內男子說話聲,輕蹙雙眉,不解父親何意,緣何外客在場卻要她出來相見。

  莫非這客人身份不同?可滿打滿算地數,那也並不似傅世叔或謝玉哥哥的聲音。

  裡頭那道聲音是盛夏都化不開的冰凜,分明很陌生,啟齒音落間又有些古怪的熟悉。

  雲裳側耳分辨,忽地心尖似被一隻手攥了一攥,一個不願深想的念頭迸出來,嚇了她自己一跳。

  雲裳輕咬唇瓣,遲疑地問:「……裡頭的客人是誰?」

  華山按老爺事先吩咐好的說:「回小姐,是攝政王殿下。」

  「璫」地一聲,白玉蓮枝紋玉盤跌出手裂成兩半。

  敞廳內的容裔聽見聲音,本能皺眉睨向華年,見對方嘴角隱約浮起一線笑容,倏時恍悟,暗罵一聲老匹夫!

  果然下一刻,門邊現出那女子被驚得怔忡的身影。

  家常的姑娘一把烏潤長發鬆松挽著髻兒,珠翠一概皆無,只系條水紅髮絛,鮮穠的好顏色襯得嬌腮勝雪,只怕她在太陽底多站一站便會化了。

  可滿地凌亂鮮果,壞了這幅靜夏麗人圖。

  容裔眸色森然。她根本沒去寺廟上香,此日這一局,分明是華年故意散出的消息,為了在女兒面前戳破他身份,處心設計的一齣好戲!

  為的是他方才所言那句——前世我謝王爺,可那是迫不得已,今世再沒有比在王爺身邊更危險的處境,我絕不令我女兒重蹈覆轍。

  老不修!容裔一句話也罵不出,徐徐圖之霎那變成圖窮匕現,門檻外女子的眼裡驚震有之、警惕有之、氣惱有之,唯獨沒有歡喜。

  唯獨沒有他想給她的,那種情緒。

  看著容裔面色不定地走來,華雲裳縮著腳步後退,清凌的目光深湛而匪夷。

  眼前這張臉,是她欽定的無品無相,眼前這個人,身帶她調不出的豆蔻香。

  她在身陷青衣軍圍困的無助中第一次見他,曾誤他為面首,後以他是高官,獨獨沒有想過一種可能:容九就是攝政王、攝政王就是容九。

  那此前種種他在做什麼,分明早在自己回京前,他便暗中調查過徐州之事,回京以後,他又假作化名接近她,是為了圖謀華家什麼?

  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可雲裳下意識又想過去問個清楚,亞聖門下沒有扭捏門生,她處事也向來不喜拖泥帶水,友敵一線,總能問得清楚。

  半進半退的,蜀錦軟舄不防磕上門跺,那麼淺的木檻,竟一下子將她絆倒。

  額頭撞上石磚,響聲大得嚇人。

  誰也沒預料到這一下子,前一刻華年還面帶快色看容裔的丑,下一瞬狼攆似的衝上去,仍慢落年輕人一步,倆人一人扶起一條胳膊:

  「磕哪了?」

  「疼不疼?」

  「閨女別嚇我……你說句話啊,華山快傳崔吉!」

  「是誰自作聰明弄出這場事嚇著她?她若出事本王必不善罷!」

  「在誰地盤擺譜呢你,閉嘴!」

  雲裳呆呆看著眼前兩個水火不容的男人七嘴八舌,腦子嗡嗡的。

  這副痴茫的神情容裔上輩子再熟悉不過,眼見著她眸子裡的靈氣也沒了,一顆心驟似被刀鋒剜去半邊。

  華年適才之言響在耳際:

  ——你當重來一世算完了?那為何我兒每到八月十五便犯心疾,無數名醫都診不出所以然?

  ——在江南安安穩穩這些年,何以一回京來,青衣圍捕、犯病昏迷、野馬衝撞種種坎坷不斷?

  ——你怎知冥冥劫數已經放過她,不會在及笄之後,令她再出意外再變痴傻?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