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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音聲嬌俏,烏鬢壓冰肌,發挽隨常豆蔻髻,身著凝脂色鉤花襦衫,腰系一條縉雲流仙重紗裙,仿佛是一道沁泉滌淨的流霞,不曾知人生疾苦。
一派姿近天然的品格。
哎呀,明明自己都美成這樣了,還犯得著巴巴欣賞什麼臭傢伙?
韶白甜滋滋地瞄姑娘一眼,不知第多少次在心裡感嘆。
身為武衛的竊藍比韶白穩重不知凡幾,像個大姐姐柔聲問:「姑娘,那我們進城?」
華雲裳秋眸流婉,笑著拂開從簾外飄進來的柳絮,「進城。」
滿城輕絮起,歸家好時節。
這一年是太.安九年,汝川王攝政第九年,華雲裳乘轎緩入都門,十里春風勝畫,御道兩旁柳花如相迎。
品香宴正如火如荼。
第2章 「別動,有點意思。」……
說起品香宴,是大楚年年春日裡都要大辦一場的,地點就在京城最繁藪的金谷園兒,行客十里長堤外,仍遺香風陣陣。
這春宴的樂子,一在斗香團,二在賞美人。
奪魁之香可以濟身當年的皇室貢品,千金一兩,而參宴者大多為又京城名門淑秀,在一展風采之餘還能揚名閨閣,為自己的姻緣添彩,何樂而不為?
一行車轎在經過金谷園時被熱鬧吸引了。
聽跟車的侍衛說是品香宴,雲裳被斗香勾得技癢,更別提宴上還有美人可賞,於是主僕三人落轎。
京城風物如昨,只見柳堤春曉,為斗香而設的錦門高台兩傍安置雕花檀椅,好茶好水伺候著到場尋樂的權貴。
彩台下方同樣觀者如堵,泰半是男兒,緊著眼睛和鼻子向彩台上的麗人使勁兒。
竊藍細心些,雲裳由著她將帷帽的絲帶系好。聽周遭源源不斷的議論,弄清楚了台上那兩位正在斗香的女子——
左邊穿緗衫茜裙的,是宋侍郎家的千金,不過眾人倒更看好右面那位玉衣小姐。
一縷春風吹香入懷,尋常人只道是香的,雲裳動動鼻尖,嗅出涇渭分明的兩道香。
右邊女子制的是減字木蘭香,雲裳自言自語:「用料九分、心思六分、技藝……沒及格啊。」
比不上左邊那位宋姑娘的降真香,用料和技藝雖也尋常,卻見得是耗了十分心思的。
透過輕紗欣賞二女容顏,雲裳眼彎如月,嗯,也是左邊好看些,至少「地品乙等」沒跑了。
「我聽說,那宋小姐曾向姑蘇一位制香大師學過藝。」
有觀客同樣看好宋氏姑娘。雲裳聞言愣了一下,姓宋女子,姑蘇問藝,再看那調香的比例製作,竟頗似她慣用的手法……
竊藍也有所察覺,一邊護在姑娘身畔防人擠著,一面低道:「姑娘,不會是一直與您通信的阿宋姑娘吧?」
雲裳笑了一聲,若真是,回京第一面就見著她,可是有緣了。
又聽一人接著方才那人話道:「姑蘇有什麼了不起,那位華姑娘可是京城第一富人聿國公的寶貝千金,她若想學,國公爺什麼樣兒的師父請不來?」
旁邊有一席之地瞬息寂靜。
韶白和竊藍聽到這句話,同時看向姑娘。
雲裳也覺意外,向彩台上其貌不揚的華蓉多看了幾眼。
娘親早逝,她寄居江南的這些年,吃穿不愁,學宮裡的師兄師姐們亦待她極好。然而阿爹是她世上僅剩的親人了,長年經離,雲裳有時難免孤獨,尤其夜深星寂的時候,思親之心更難排遣。
有時候,她會羨慕起那個從未謀面的妹妹,雖不是阿爹的親生骨肉,卻可以朝夕承歡膝下。
學宮再像家,也終究不是她的家。
偏是不想聽什麼來什麼,韶白初來乍到,方才正與旁邊一位穿藍綢的大姐搭話,大姐約摸是個綢緞莊的買賣人,這會兒扯著嗓門道:
「這你就問著了,外地人不知夢華有三句諺語,叫『贏不如輸,親不如疏,侄不如叔』,前兩句說的便是聿國公爺了,說他老人家獨富一城,最高明的賭徒贏一年的銀子還不如國公爺輸一天的;
「第二句是說啊,國公爺寵愛養女華蓉人盡皆知,比那親生的不知在哪的親閨女疼得多的多哩!這第三句……」
韶白都快哭了,心道您可快住嘴吧我不想聽……
她生怕姑娘因此吃心,雲裳未曾在意的模樣,目光澄澈含笑:「第三句什麼意思呢?」
藍綢大姐咽了口唾沫,那對兒全楚國最尊貴的叔叔侄子,試問誰活膩了敢嚼他們舌根?訕訕地不接茬兒了。
說話間,台上分出了勝負,宴會的主事公正,只論香藝不論身份。華蓉輸了一籌也未沮喪,落落大方地一施禮,下得台去。
接下來是一位著月白廣袖裙的姑娘登階,與宋姑娘繼續比試。
雲裳搭了幾眼,便知新上的這位技藝與領悟都在阿宋之上,索然沒了興味,計較著打道回府。
跟著的二婢經了前番口舌,都不敢再多說,護著姑娘出了人群。
「不過贏了幾場,便忘記自己幾斤幾兩了,方才阿蓉明明讓著你的,你不知道嗎?」 人到轎邊,彩台上遙遙傳來一聲少女的譏諷。
雲裳腳步微頓。
彩台上,名叫白皎皎的明艷少女贏過宋金苔,揚起得意的小臉:「我說麼,你這隻愛金銀,審美一塌糊塗的土丫頭能拜到什麼名師,還不是出來獻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