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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兩日,林玄英突然稟告:「家師來了,正在宮外等候傳召。」

  夏侯澹親自去迎,庾晚音精神一振,也跟了過去。

  無名客長得仙風道骨。

  一身布衣,鬚髮皆白,偏偏從面容又看不出年齡來。一雙吊梢狐狸眼,含笑的目光挨個兒掠過幾人,卻又像是徑直穿過了他們的身軀,望進了虛無之所。

  簡而言之,長了一張指路NPC的臉。

  四目相對,卻是夏侯澹先行了一禮:「久仰先生之名。」

  眼前之人先後為他們送來了北舟和林玄英,確實當得起這一禮。

  無名客並不像許多傳說中性情古怪的高人,溫和地回了一禮:「陛下,娘娘,辛苦了。」

  庾晚音一怔,只覺得他這一聲洞察一切的慰問,也很有指路仙人的風範。

  幾人身畔掠過一陣勁風,是林玄英越過他們,一個助跑飛撲了過去:「師父——!」

  無名客抬起一根手指,猶如豎起了一面氣牆,愣是將他擋在半空不得寸進:「阿白,出師數年,怎麼功力沒什麼長進?」

  林玄英大呼冤枉:「我容易嗎!要練兵,還要打仗,還要到處找解藥……」

  提到解藥,庾晚音連忙望向無名客。對方卻並無反應,只是微笑道:「你做得很好。」

  林玄英立即膨脹了:「確實。」

  無名客:「?」

  片刻後,幾人站在了北舟的棺槨前。

  無名客端端正正上了一炷香,輕聲道:「數年前一個雷雨夜,我在山頂意外見得天地之變,陰陽之化。那一卦耗盡我半生修為,不得不閉關數年。異世之人遠道而來,對此世來說,卻是意外的轉機。然而潛龍勿用,陛下初來乍到,命格重寫,中有大凶之劫。」

  他微微一嘆:「欲涉大川,當有益道。北舟陪伴陛下渡過此劫,也是求仁得仁了。」

  庾晚音似懂非懂,忍不住問:「先生勸北叔來都城找陛下時,已經知道他會……擋災而死了嗎?」

  無名客沉默不語,面現悲憫。

  庾晚音有些不能接受。

  勘破天機者,卻不能救人,甚至還要從中推波助瀾,引領他們走向既定的結局。既然如此,勘破又有何意義?

  無名客轉身望著夏侯澹:「北舟曾對我說過,他身死之後,希望能葬在故人身邊,永遠陪伴她。還望陛下成全。」

  夏侯澹點頭應了。

  庾晚音心中湧現出無數疑問。

  無名客能算出所有人的命運嗎?那他知道夏侯澹的未來嗎?這未來還有多長?能改變嗎?

  他勘破天機後送來了林玄英,而林玄英這麼多年四處求解,卻依舊對夏侯澹的毒無能為力。這是不是意味著,無名客也束手無策?

  又或者,夏侯澹存在的意義就是為這片天地帶來新生,然後像流星一樣消逝?

  然而他們已經走投無路,僅存的希望就在眼前。

  庾晚音張口欲問,卻被夏侯澹搶了先:「依先生之見,夏侯泊該如何處置?」

  無名客:「帝星未復明之前,國之氣運一直懸於武曲貪狼。而今貪狼已隕,武曲黯淡。但氣運仍未完全歸攏,此時若讓他死於非命,武曲寂滅,恐傷國祚。萬望陛下三思。」

  夏侯澹:「難道為了世界照常運轉,必須養他到壽終正寢?」

  「事無絕對,只消帝星歸位後……」

  夏侯澹舉起一隻手:「慢點死就行?」

  無名客:「。」

  無名客:「是這個意思。」

  他眯起眼睛捋了一把雪白的長須:「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地之間自有大勢,猶如洪流,湯湯然而莫能遏。如果逆流而行,常如螳臂當車,無從破局。」

  庾晚音總覺得他意有所指。

  她那憋了一路的問題就在嘴邊,此時卻不敢問出口了。她害怕答案是「聽之任之」。

  無名客恰在此時道:「順天命之所指,此之謂聞道也。」

  庾晚音的心一沉——說這句話時,他的眼睛直直望著自己,其中似乎有詭秘的笑意。

  無名客輕聲問:「記得我當年寄來的那二十四字麼?」

  第62章

  皇命易位,帝星復明。熒惑守心,吉凶一線。五星並聚,否極泰來。

  或許是因為聽多了無名客神神叨叨的禪機,這天夜裡,庾晚音做了一個夢。

  她在穿行過一條狹窄的長廊,迎面遇到的宮人每一個都神情焦灼,一副大難將至的模樣。他們如此惶急,以至於對她行禮都很敷衍,更無人張口問她為何來此。

  她的手在袖中打顫,掌心被冷汗打濕,不得不更用力地捏緊手中的東西。

  她要做什麼?——去殺一個人。

  為何要殺他?——想不起來,但必須去,馬上去。

  「庾妃娘娘,陛下正等著呢。」安賢推開門來,朝她行禮。

  安賢?安賢不是被端王擰斷了脖子麼?自己又何時變回了庾妃?

  庾晚音隱約意識到這是夢境,然而夢中的四肢卻脫離了自己的掌控,一步一步地朝著那張龍床邁去。

  不能去,快停下!

  她撩開床幔,顫聲道:「陛下。」

  床上形如枯槁的人動了動,一雙陰沉沉的眼睛朝她望來——

  庾晚音喘著粗氣彈坐而起。

  「晚音?」睡在旁邊的夏侯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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