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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澹:「什麼?小太子?」他朗聲道,「母后不必擔心,朕必然會好、生、照料他。」

  借著床帳遮擋,他對著太后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笑得更喜慶了。

  太后:「……」

  夏侯澹以為她這一下就該氣死了,她卻仍舊萬分艱難地喘著氣,無神的眼睛直對著他,嘴唇微微蠕動。

  奇怪的是到這境地,她的眼中反而不剩仇恨了,殘存的只有不甘。

  夏侯澹揣摩了一下此時她的走馬燈里能閃過什麼畫面,愣是沒想出答案。

  她沒有愛人——她親口告訴過他,她今生最恨的就是先帝。

  她沒有情人——這麼多年她連個裙下臣都沒養過。

  她也沒有子嗣——早在她爬上後位之前,老太后就奪去了她這輩子受孕的可能。

  或許從那時開始,她一生所求就只剩權柄了。

  弄死老太后、熬死先帝、控制夏侯澹、操縱小太子……何必愛世人?何必索求愛?與人斗,其樂無窮。夏侯澹毫不懷疑,她即使成功弄死了自己與端王,也會不知疲倦地繼續斗下去,直到生命盡頭。

  可惜,她輸得太早了。

  太后如同垂死的魚一般猛烈掙紮起來,口型接連變換,發出含混的聲音。

  夏侯澹不願俯身去聽,就偏了偏耳朵,不耐道:「什麼?」

  太后突兀地笑了一下。

  她慢吞吞地說了幾個字。

  夏侯澹頓了頓。

  太后擱在胸前的手顫顫巍巍地抬起一寸,又猛然跌落下去,頭也偏到一旁,再也不動了。

  死寂。

  太醫在一旁聽著不對,跪行過來撩開床帳,象徵性地把了把脈,又翻了翻她的眼皮,顫聲道:「陛下……陛下……」

  夏侯澹維持著坐姿一動不動。

  跪在床尾的庾晚音等了十幾秒,莫名其妙,只得起身走過去,拉他站了起來。

  夏侯澹這才像是被撥動了某個開關,氣沉丹田,哭出了第一聲:「母——後——」

  外頭收到信號,立即跟上,此起彼伏地號喪起來。庾晚音從裡屋聽見,只覺聲勢浩大,有男有女,似乎是大臣們也趕到了。

  不知道端王來了沒有。

  她一邊敷衍了事地跟著乾嚎,一邊在腦中又過了一遍暗衛藏身的位置。

  夏侯澹自然不能哭一聲就算完事,還在替太后合上眼睛、整理壽衣,做戲做全套。

  一旁趴著的小太子也開始抽噎起來。他或許是整間屋子裡唯一一個真哭的人,很快哭得涕泗橫流、傷心欲絕,渾身抖得像是打起了擺子,邊抖邊朝床邊爬來,似乎還想看太后一眼。

  庾晚音低聲問夏侯澹:「她剛才留了什麼遺言?」

  夏侯澹轉頭看向她,神色有些木然:「她說她在地下等我。」

  庾晚音心裡咯噔一聲,仿佛從足底泛起一股陰寒之氣:「什麼玩意兒,死到臨頭了還只顧著咒人……」

  她在餘光里瞧見小太子爬到了近前,下意識地瞥了他一眼。小太子正望向夏侯澹,一張小臉繃得太緊,五官都變了形,整個人連呼吸都止住了,仿佛一隻行將爆炸的氣球。

  就在這一剎那,庾晚音忽然心頭一緊。

  似乎是憑著生死間練出的直覺,她的身體動了。

  她猛地撲向夏侯澹,一把將他撞開——

  與此同時,小太子揚起手臂,袖中騰起一陣紅霧,兜頭灑向夏侯澹,卻被庾晚音擋去了大半——

  庾晚音預期的是匕首、暗器,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東西,一時不妨吸入了一口,猛地嗆咳起來。

  夏侯澹被她推出兩步,呆了一瞬,立即掩住口鼻,沖回來將她拉走,回身狠狠一腳,正中小太子心口。

  小太子整個人都被踹飛了,跌到地上吐出一口血來。

  庾晚音跌跪在地,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夏侯澹伸手在她衣發上一抹,指尖沾滿了紅色的粉末。

  暗衛已經控制了室內所有宮人與太醫,又將地上的小太子也制住了:「陛下,此地不宜久留,請先暫避……」

  夏侯澹大步上前,一把掐出小太子的脖子:「解藥。」

  小太子放聲尖叫。

  動靜傳出裡屋,外頭敬業的哭聲一停。

  夏侯澹的五指漸漸收緊,將那尖叫聲硬生生掐斷:「解藥。」

  小太子掙紮起來,一張臉漲成了紫紅色。暗衛見勢不妙,試圖阻攔:「陛下息怒!」

  夏侯澹理也不理,掐人的手上青筋暴突,眉間竄起一股黑氣。

  庾晚音終於緩過氣來,居然沒有其他不適之感。她轉頭一看,見小太子眼睛都翻白了,連忙去掰夏侯澹的手:「快停下,我沒事……」這一掰竟未掰動,她慌了起來,湊到他耳邊提醒,「所有人都在外面,你想當場坐實暴君之名嗎?」

  夏侯澹充耳不聞。

  庾晚音定睛一看,嚇得呼吸一窒——夏侯澹的眼球都充血了,面目猙獰,宛如修羅。

  他從前發瘋的時候都沒有露出過這副面貌。

  庾晚音忽然想起那紅色粉末。那玩意,夏侯澹剛才也吸入了一點吧?

  她強壓著恐懼指揮暗衛:「幫忙救太子!」

  暗衛猶豫著不敢動。

  庾晚音啞聲催促:「快點,我們還要問解藥!」她自己吸入的紅粉比夏侯澹多得多,此時就像往體內埋了顆定時炸彈,不知何時就會出現症狀,只能趁著神智清醒,盡一切可能穩住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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