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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江承光,又有什麼顏面和資格,將李月河給留下來呢?

  他的嘴唇顫抖了幾下:「你是故意的,月河。因為你……」

  你根本不會那麼做。

  江承光痛楚道:「你不會那麼做,你根本不是想逼朕,而是想讓朕放你走,是麼?」他喃喃,「你不會那麼做的,他們雖與李家有血緣,於你卻遠不如成國公夫婦親近……」

  李月河回來整整五年了。

  她沒有試圖依仗身份舊情,在他提劍出宮決戰前求他。她若說了,他必然心神大亂多加猶疑……亦不可能答應。可是,她是從頭到尾,都沒有這個念頭。

  這是李月河最後的成全。

  她知道天下靖平要付出的代價,知道父親與丈夫必有一死。

  緘口在前,為的是不以私情脅迫,遺害蒼生。

  但一切既已結束,她可以開口了。

  江承光的心在不斷下墜,他的神情越發難看,可是他全都明白了。

  「你不會那麼做的,朕知道,你從來不是那樣的人。」

  「那我是什麼樣的人呢?」李月河反問,「是聖上心中需被防備的陰毒貴妃?還是覬覦後位,品性有瑕?這些都是當年您申斥過的。」

  他臉色變得慘白,一個勁兒搖頭:「那都不是真心話。」

  但那或許是李月河兩生兩世,捧著最滾燙的一顆真心,想要同他說話的時候了。

  「朕那時候混帳……負氣……做了許多對不住你之事。」他痛苦地閉上眼睛,「可你不是那樣的人,朕從來都知道。你品行高潔,心懷大義,朕從來心知肚明。」

  現在說來的這些話,卻只余諷刺。

  「朕知阿河,阿河亦知朕。」江承光似下定決心,「朕知道你不會為李氏求情,正如你知道,朕絕不會放過他們……哪怕是為了你,也無法同意。」

  他的眼中有悲意沉沉,終歸年少時握住的手,不曾珍惜。到現在,已無法挽回。

  皇帝有必為與必不可為,他已不能去擁抱李月河了,只能看著她走遠。

  「朕為天子。」他哽咽,「朕不是不在意你。可是這件事,你這些時日始終不曾求情或刺殺我的緣故,也是我不能放過他們的緣故。你與朕都明白,朕負你良多。」

  李月河從未逼他,他卻強行將自己放入那樣的選擇中,剖心解釋。

  擦了一把淚水:「朕知道你明白,卻不能不愧……阿河,你和其他人從來不一樣,因此受了許多委屈。你心裡有大義,從始至終,變的是朕,不是阿河。但朕變得再多,也忘不掉……」

  他有那麼一瞬間,因回憶而悸動,那微笑卻化作悲哀:

  「你記得麼?有一年在草原上,我們陷入絕境,士兵們缺衣少食,欲劫掠友鄰。那時,將領們都決意放任他們,否則在遠離大夏的異鄉,一個太子的虛名,怎麼彈壓得住瘋狂的士兵?」

  「可是朕不肯,你也不肯。只有你冒著死也要站在朕這邊。」

  「不是為了遵循禮節,與夫君同生共死,而是因為你心裡堅信,這麼做是對的。倘若朕那日沒那麼選,便也得不到你的心意,對麼?」

  他低低道:「朕始終記得你那時的神情。你說朕未來會是好的天子。火光搖曳之中,你的眼睛比草原上的星子還要美麗明亮。其實那個時候,朕便對你動了——」

  「在當年,聖上是對的,如今也不能評錯。是不是好天子,要留後人評說。」

  李月河眼裡也含著悲哀:「只是那時,我萬料不到,聖天子需踏著我全家的心血性命。」

  她曾以為是志同道合,是兩心相惜。後來才知,那不過是人生路上極為巧合的一次,過後要蹚的俱是血淚。江承光心有天下不假,但他要做好天子,便要掃去越來越不能忽視的威脅。

  也因此,有了今日李家的覆滅。

  孰是孰非,哪裡論得清楚。帝王沒有做錯,但李月河已然家破人亡。

  在他們說話的當口,抄斬李家滿門的旨意或許已如飛了一般,傳出京城。所相關者人人自危。衛兵們摘下了成國公府御賜的匾額,闖進去將一切違制之物砸得粉碎。人頭滾滾,鮮血橫流……

  隔著這樣的血海,她已經沒辦法再用是非說服自己。

  或許,李月河就應該早早死去,作為李氏與天子間最早的犧牲品。

  「聖上,你我都知道,這個坎兒是過不去的。」她嘆了口氣,不該回來之人,拖著年輕的軀體,靈魂早已疲憊蒼老,「我不可能,也沒有道理讓聖上為我的家人賠罪。」

  「可是我也沒辦法接受他們的死。無論如何,聖上都親自下了旨意。」

  李月河一點點,掰開了他的手,冷冷道:

  「若聖上不將我視為同族誅殺,也請明白,我已無法做這個貴妃了。」

  「你……」他又急急地,想對她說什麼話。

  兩生兩世,江承光皆年長於她,他是君是夫,總自持身份。李月河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措慌張的神情。皇帝或許一時難以接受,但她的確已經厭倦了紅牆內的一切。

  若非喜鵲兒,她早已去覓更為清淨自在之地。

  合真已在那裡等她了。

  李月河知曉皇帝不肯接受。對方欲岔開話題,她剛好還有話想問,便暫不糾纏。

  只道:「我還有一事不明,請聖上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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