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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傅北正高舉虎符,道:「草民還有最後一事求聖上。」

  「講。」他道,心裡已經有了猜測。

  果然。

  「請聖上收下虎符,再勿輕易許人,保天下長治久安。」

  傅北的聲音里,有種與他姐姐極為相似的東西。

  他素來心存仁愛,卻並不去求江承光放過謀逆眾人。一是身份不便開口,二是不欲攬功施恩,三是知曉江承光本會抬手。是以,他開口只求了這件事,只請皇帝收回虎符。

  傅北的眼是鳳目,月河生前常常說笑,覺得他們合該是兄妹。

  此刻,那雙鳳目之中,是種澄澈至極的溫和。那是視自身榮辱為無物,而懷高潔之仁善。前陳皇子道:「聖上為天子,功德自然超拔,不需與任何人相比。」

  他徹底看破了他,卻並不是輕蔑,而是溫文的勸說:

  「天下動亂太久了,於此時,聖上安定夏朝,草民等都是心服。而對於蒼生百姓而言,能夠好好活下去,已是最重要之事。草民早蒙戰亂,於此比誰都要堅信。」

  「請聖上接虎符,早為聖天子,定天下太平。」

  「你……」江承光閉上眼睛,又睜開。

  他知道,在許多地方,他確實是不如傅北的。甚至傅北如果是大定皇帝的兒子,先皇必欲擇其為太子。可是,在這件事情上,傅北依然是對的。

  他已經是天子了,已經是天下的主人。

  若過多執著於自己的情緒,反而使天下再有傾覆之險,這是皇帝絕不該做的事情。

  無論傅北如何優秀,天子是他,他要做好。

  江承光再睜開的眼睛裡,已經有了某種決意。

  他道:「拿來讀罷。」

  侍衛愣了一愣,便見有一內監越眾而出,抑揚頓挫道:

  「朕獲承天序,欽若前訓。宜褒親賢,以彰厚德。茲有前陳皇子傅北,夙慧忠敏、君子寬和……素蒙本朝之訓。今賜其為靖安侯,世襲罔替,望其不負上蒼之德,念天子深恩……欽此!」

  這道旨意,寫下多年了。

  其實,自傅北放棄官位回京,為表優撫之意,皇帝早該給這位前陳最後的血脈,賜下爵位。

  但他總因自己的不甘不肯,每每拿出旨意便猶豫。

  他現在終於同意給傅北賜爵,使其從波雲詭譎的朝堂中脫身,得到自由。同時,也是和自己進行了和解。傅北拜道:「臣叩謝天恩,永不敢忘。」

  江承光至此,終於拿走了那隻小小的虎符。

  它那樣輕,雖被愛護很好,但也看出有些舊了。真難想像,就是這樣一隻小小的虎符,竟然要了那麼多人的性命,醞釀出那麼多的野心。

  大定朝給出的虎符,終於在景宣朝的第十二年,收了回來。

  自此,天下徹底安定了!

  方才派出的侍衛已趕回來,氣喘吁吁地稟報:「聖上!成國——李氏之妻被救下來了,現今由靖安侯的夫人陪伴,暫無大礙。」

  江承光察覺傅北似乎有些慶幸,正要再說些什麼。

  忽然有人道:「聖上,這李氏逆賊,手裡似乎攥著什麼。」

  朝陽已經升起,投射萬道金光。

  李伯欣至此猶然緊緊握著的那隻手,也從指縫間,透出些被折射的奇異光芒。江承光見此,心又懸了起來。

  他畢竟沒有見過另一半虎符,如此大事,理應慎重。

  能讓李伯欣至死緊緊握住不放的,究竟是什麼呢?

  「掰開他的手。」他吩咐道。

  於是,兩個力大的侍衛上前,花了一番力氣,終於從李伯欣手裡掰出了那折光的銅製小物。

  侍衛掃了一眼,待要驚呼:「虎符!」尾音又吞了下去,道剛才看的並不確切。

  江承光已不耐煩,道:「拿來朕看。」一面上前。

  傅北方才謝恩後,也已起身。聞言,轉頭看去。

  他的眼眸忽然顫了顫,而江承光已接過那被李伯欣至死攥在手裡的東西。

  不是什麼真假虎符,而是一匹小銅馬。

  且不知為何,他看起來時,竟然覺得有些眼熟。

  侍衛實在是大驚小怪,這都能看錯。可李伯欣捏著這小銅馬,究竟是什麼意思?江承光皺起眉頭。

  他原該將銅馬交給旁人驗看,其中有沒有什麼異常。

  但不知怎的,他將那冰涼的銅馬握在手中,並沒有放開。

  隱隱有個聲音告訴他,這是件非常重要之物,於他和李伯欣亦然。只不過,他一時記不起來。

  江承光定了定心神,轉身看向傅北。

  對方的身份緊要,無論是不是真心敬服,為了發揮最大效用,此後必然還有封賞需要配合。而他也不願從頭到尾被牽著鼻子走,像是弱了對方一籌。

  皇帝待要開口,忽然見傅北看向那小銅馬的眼神,有些異樣。

  既像是複雜的悲傷,又像是……些許憐憫。

  「你認識這東西?」他張開手掌,「靖安侯,你來說罷。」

  傅北卻搖了搖頭,只道:「聖上,回宮罷。」

  「什麼?」江承光皺起眉頭,「你在說些什麼?」

  「請聖上回宮罷。」傅北看向他的眼神,果真有了些哀憫。

  但不像是對他的,更像是對別的什麼人……江承光厭恨極了這種感覺,他不快極了:「你在說什麼?朕為何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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