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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將軍的手邊,擱著一把飲過血的、長而沉重的朴刀。

  刀,為百兵之膽!

  成國公征戰多年,擅長使用多種武器,但他最習慣用的,仍然是刀槍。

  他端坐在廳堂中,時不時聽著人進來匯報,間或點頭或吩咐幾個字。外面的消息、京城的局勢、各方的動向……當成國公闔了雙目,一切已躍然在他心中!

  「好。」他輕輕點頭,吐出四個字,「做得不錯。」

  成國公府靜悄悄的,留下來守衛的都是最精銳的老卒,他們不會發出什麼聲響。除此之外,主人家的院落都是早早熄了燈,如李夫人處更是被盯得極緊。

  李伯欣吁出一口氣。他並不想在這時候和夫人吵架,但對方的心意顯然與宮裡的貴妃一致。

  他所在的廳堂是唯一燈火通明之地,但氣氛也頗肅穆。

  沒什麼人。除他之外,只有兩三親衛。再有便是披甲的傳令兵,小步快跑、鬥志高昂,半個時辰內已換了幾張面孔。新進來的,身上更是開始沾血了。

  李伯欣並不在意。

  比起旁人臆想中的或激動、或瘋癲,他現在的神態反而出奇冷漠。

  或者說,作為大夏的軍神,他早已經習慣了在戰前收斂一切的情緒波動。對人命、對生死、對犧牲,都是如此。只要達成自己的目的——

  這場戰火即將席捲京城,所有人都逃不脫。

  蠟燭淒艷地淌著燭淚,成國公又閉目靜坐片刻,雙目忽然睜開。

  「差不多時候了。」李伯欣道。

  隨著他一聲吩咐,原先寂靜的成國公府內,忽然響起了陣陣嘈切聲。這不是群鴨亂叫的聲音,而是有無數的腳步踏在了地上,無數的人正朝著前廳奔赴。

  當李伯欣披甲持刀行至正門前時,見到的便是這些莊肅如山嶽的精兵強將。

  他們向他俯首,偶爾有激動的目光揚起來,也已做了極大的克制。

  唇邊展露一絲微笑,又很快冷漠地垂了下來。

  李伯欣稍作示意,親兵已驟然揚起兩面高高的旗幟,撐在竹竿上,白布晃晃飄飄。一面寫的是「天子不仁,戮我親族」,一面寫的是「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

  他抬起一隻手,略略有些躁動的精兵們,很快安靜了下來,眼神是火熱的。

  成國公渾厚而破啞的聲音,迴蕩在這裡。

  「今日於此,共討昏君。諸將助我,深感榮幸。」他環顧著,每一雙眼睛都寫滿了信服與激憤,沒有任何人對他有絲毫質疑——若有,也不會在這裡。「戎馬半生,子女皆亡!」

  「而今回望,昔日親朋戰友多半零落,其豈是天災,俱為人禍!」

  「血債應以血來償,此日非僅為我一家,更是為眾先驅,求一生路。將士征戰多年,縱南蠻西戎兇惡,衣袍下俱為刀槍之傷,卻被那些安享太平之鼠輩詆毀!」

  「當年寧死不屈者,如今功勞滿身。暮年仍需自辯,跪伏以求苟活!」

  在一眾將士愈發粗重的呼吸聲中,李伯欣怒目圓睜,舉起碗酒痛飲一口,和著滿口悲憤鮮血,噴在了那兩面旗幟上!

  他嘶聲喊道:「江氏天子負我等,李伯欣自此不做順臣!」

  「肯隨我者,上前飲酒,噴於此旗!」將軍驟然舉起酒碗,砸碎於地!「今日事成,在場俱為功臣。榮華富貴、封妻蔭子,自不需提——李伯欣還要保你們一個堂堂正正,立於天地之間!」

  伴隨著碗碎之聲,氣氛已被推至極熱!

  「天子負我,同仇敵愾!」「天子負我,同仇敵愾!」「天子負我,同仇敵愾……」

  將士們低吼不已,如夜裡潛伏著的群狼。和聲齊震,在長治道上迴響成恐怖的嗡鳴。

  他們對李伯欣的話深信不疑,完全信服在成國公所描述的那個未來里。

  將士們一個個上前,接過酒碗痛飲,又噴酒於旗、砸碎酒碗。不多時,地上已儘是碎瓷片。而那面濕透的、浸染烈酒之香,以鮮血寫成的旗幟,卻在黑夜中熊烈地招展開來——

  直到所有人都看得到,所有人都被那撲面而來的血氣徹底感染!

  「青史誰著,今朝留名!」

  李伯欣低喝,舉起那把長而雪亮的朴刀,用力地劈下:

  「此乃終戰,以李伯欣掛帥。眾將士隨我踏長治道、過御街、破宮門、討天子!出擊!」

  火光映在年輕鮮活的臉上,映在刀劍利刃上。

  在最深沉的黑夜裡,這隻三百餘人的隊伍,從成國公府開始移動,一路踏平長治道,火龍向著御街、向著宮門的方向進軍。

  李伯欣沒有回頭接應城門的激戰,他只知向前,也只會向前!

  夜,更濃重了,伴著鐵片的碰撞聲,士卒的腳步聲。

  這座都城,恐怕已經沒有睡著的人了。

  ……

  定軍第一批到來的只有五百餘人,但他們在叛將和數百家丁壯仆的幫助下,已經控制了半邊城門。激戰仍在持續,傷亡也在增加。可是當路上的塵土再次揚起,第二批的定軍,已經到來。

  這是真正的大部隊,有萬餘人。

  梁子勝粗估過人數,已生絕望之心。雖比預想中少了些,但如今城門處已難再守,若任由這萬人入京——京城中可調動的防衛力量,差不多也就萬餘,還更分散!

  萬餘定軍士卒有條不紊地入京,令人生出對力量的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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