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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梳子掉眼淚了:“是腿斷了嗎?”

  “呸,別咒我啊!”蕉葉啐她,“是肉爛了而已。”

  她說“而已”,溫蕙覺得窒息。

  小梳子扶不起來蕉葉。番子正想去幫忙,溫蕙一伸手,推開了他,自己走了進去。

  “你讓開。”她說。

  小梳子讓開了,溫蕙俯下身去,打橫將蕉葉抱了起來。

  蕉葉仔細看她:“是你。”

  溫蕙看了她一眼。她已經完全無法辨認蕉葉的臉了,蕉葉卻還記得她。

  “我記得你。你是個那個良家!”蕉葉開心了,“你還活著,太好了。”

  溫蕙的手顫了顫。

  番子們只能看著,都督的夫人將這個被關了一年的髒女人一路抱出了地牢。

  走出地牢的剎那,陽光刺眼,蕉葉伸手擋住眼,喃喃:“曬太陽,真舒服啊!”

  等眼睛適應了,她放開手,睜開眼,看著這個抱著她的女人。

  她衣衫華貴,面龐美麗,眉間沉鬱,但眼神澄澈。

  她也在霍府待了一年了,如何還能保有這樣澄澈的眼神呢?她沒有見到那個人在夜裡的面目嗎?

  番子們追上樓梯,在後面喊“夫人”、“夫人”。她竟嫁給了那個人了嗎?

  蕉葉凝視溫蕙許久,忽然喚了聲:“月牙兒?”

  溫蕙的腳步滯住,低頭看了她一眼,眼帶困惑:“你為什麼會知道……”

  蕉葉笑起來:“原來如此。”

  她的身上散發著臭氣,脖子上能看到長著皮癬,腿上和腳上的皮肉因為受刑爛開了。她卻依然笑著。

  溫蕙現在知道她是什麼人了,是做什麼的了,驚心於她這樣的人,遭受了這樣的待遇,還可以這樣笑。

  小梳子跟在一旁,道:“你少說話吧。”

  蕉葉道:“那可不行,我要憋死了。他們嫌我話多,不許我說,我要說就揍我,真的憋死了。”

  她又問:“我不在,你過得怎麼樣?”

  小梳子道:“我挺好的,都當上燒火丫頭了。”

  蕉葉問:“吃得怎麼樣?”

  小梳子“唉”了一聲:“還有肉吃,只不能和你在的時候比了。”

  “你知足吧。”蕉葉感慨道,“你不知地牢里的飯多難吃!”

  溫蕙於是聽著蕉葉關於地牢里的飯有多難吃,發了一路的感想。

  她被關了整整一年,失去自由,挨打受刑,到頭來最介意的卻是地牢里的飯太難吃了。

  霍府非常之大,偏主人非常之少,有很多空的院子。溫蕙叫人找了間現成能用的,將蕉葉安置了進去。

  她本叫丫鬟們幫著蕉葉脫衣清理上藥,丫鬟們解開蕉葉的衣裳,卻被嚇著了。

  有一個都嚇哭了。

  那衣服下面的身體上,層層疊疊的,新傷壓著舊傷,只那新傷,其實也久遠了。

  溫蕙看著那些傷,許久都沒說出話來。

  最終,溫蕙脫了外衫,卷了袖子,親自把蕉葉抱進了淨房。

  蕉葉的腿和腳皮肉都爛了,泡不得澡。

  溫蕙和小梳子幫她把粘連了皮膚的衣衫剝離下來,給她洗坐浴。

  “要早知道你不會有事,”蕉葉道,“我就不多事了。”

  小梳子罵道:“我當時就叫你別多事,別去見她!你可知安左使其實已經給我們安排好出路了!都是你瞎搞!”

  溫蕙執著瓢,將溫水淋到她身上:“是說你當時去見我?”

  她忍不住問:“你那時候跑去見我,到底想說什麼?”

  蕉葉道:“小梳子,你出去。”

  小梳子看了眼溫蕙,出去了。

  淨房裡沒有旁人了,蕉葉才道:“我是想讓你,快逃。”

  溫蕙執瓢的手頓住。

  她想起來,跟蕉葉那唯一的一次見面,當霍決出現後,蕉葉趁著他背對著她的時候,拉開了自己的衣襟。

  她那時候沒看清,困惑於她這個動作。很快,霍決就讓她消失了。

  此時此刻,溫蕙看得清清楚楚了。

  蕉葉赤果著身體,坐在浴凳上。前胸後背,身體的大多數地方,都有層層疊疊的疤痕。

  那些痕跡觸目驚心,控訴著她曾經經歷的一切。

  蕉葉當時想讓她看的,原來是這個。

  蕉葉感嘆:“你是個良家啊,我當時想,那怎麼行?”

  一個良家,怎麼承受得了那樣一個人?

  這個良家會死的。

  霍決近在身前,她不敢發出聲音,只能用自己的傷痕警告良家——

  逃啊!

  快逃啊!

  溫蕙流下了眼淚。

  因在一年前,她是不能懂這份警告的。

  現在,她實在是比任何人都明白了。

  這個叫作蕉葉的女子,身份卑賤至極,卻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可以稱得上是在用生命示警了。

  因為她面對的是霍決,一個隨隨便便,就可以讓人死的人。

  只要那個人,妨礙了他。

  “你別哭。”蕉葉卻說,“其實是你救了我,你救過我很多回了。”

  她伸出手想給溫蕙看,那手心卻一層油泥。她“唉”了一聲,把手伸進水裡使勁搓了搓,再伸出來給溫蕙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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