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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睿問:“家裡現在如何?”
幕僚嘆一聲:“夫人不太好,一直鬱郁,如今也養著。大姑娘有教養媽媽,倒無事。老爺亦十分悲痛,還要囑咐家裡各色人,不許給京城寫信,唯恐影響了公子。”
陸睿微微轉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今日不行了,得明天。
“知道了。”陸睿道,“辛苦了,去歇息吧。”
幕僚窺了他一眼,見他依然平靜。
讀書人講究養氣,七情不上臉。
幕僚心中忍不住暗贊一聲,沒想到陸睿的養氣功夫比他預想的還好。
說也奇怪,他與陸睿上一次見面也不過就是半年前,陸睿現在給他的感覺卻完全不一樣了。
幕僚的年紀比陸正還大些。從前,雖知道陸睿出色,內心裡總是還以看到晚輩子侄的眼光看他。
可如今,他點了探花,入了翰林,簡在帝心。幕僚再找不到從前的感覺了。
眼前坐在書案後,面目沉凝的,目光平靜的這個年輕人,明明白白是他的少東主。
幕僚深施一禮,退下了。
“平舟。”陸睿喚道。
平舟躬身:“公子。”
陸睿道:“退下。”
平舟倒著退出去了。還給陸睿關上了門。
門扇合攏之前,平舟抬眼看了一眼。
公子依然坐在那裡,身姿如松,仿佛不曾動過。
走到了遠一些的地方,他招手喚了人,低聲道:“去告訴稻子麥子和劉叔,少夫人過身了。”
小廝也是從開封跟過來的,聞言吃了一驚:“怎地過身了。”
平舟道:“我怎麼知道。”
剛才書房裡壓抑,說完這話,平舟情緒才反上來。他小時候在江州的內院當差,常在書房和溫蕙的院子間跑動,跟溫蕙接觸很多。單論感情的話,其實平舟跟溫蕙更有感情,尤勝於半路才跟了溫蕙的劉家父子。
他眼圈一紅,怔怔也掉了眼淚:“真是,怎麼就過身了呢?”
公子都去申請誥命了,歡歡喜喜,就等著少夫人和大姑娘來團聚,分享探花郎的榮耀了。
小廝剛要走,平舟又喊住他:“跟稻子說,有事去問劉先生,不要到書房這邊來擾到公子。”
小廝應了,匆忙去通知劉家人了。
平舟則回到書房外頭,也不敢窺視,只坐在檐廊下聽喚。
等著等著,天完全黑了。
可陸睿一直沒喚他。小廝們送了燈籠來,平舟正琢磨著要不要進去給他點上燈,“吱呀”一聲,書房的門開了。
平舟趕緊站起來:“公子!”
陸睿看看夜空,自言自語:“今天早點睡,明天早些起。”
說完邁開步子。
平舟有點懵,忙跟上。
陸睿這晚早早睡下,第二日早早起來,去了翰林院。
他來的太早,等了一刻鐘,掌院學士才到。陸睿叩開了學士的公房。
他特意早起,來請假。
卻被拒絕了。
“沒有奔妻喪的先例。”學士道,“在外為官,哪有奔妻喪的。遙祭即可。不能給你這個假。”
“年輕人,知道你重情,只現在是什麼時候?一甲三人,此時無人相爭,輪流伴駕。”
“你這一去,奔喪再處理家事,一兩個月吧?等你回來,庶吉士已經入院了,個個都往陛下跟前湊。”
“世上不是只有你陸嘉言一個人有才華,能到這一步的,誰比誰差呢?”
“你也不要嫌我老頭子囉嗦,我乃你座師,豈能看你因衝動胡來。帝心,是多麼重要的東西,你得年紀大了才懂。”
“再說,如今陛下常召你伴駕,怎麼都是不可能給你假的。”
“看開些,祭一祭就行了。”
陸睿走出學士的公房,在院子裡站了很久。
學士說的都有道理,都是對的。
因皇帝常召他伴駕,平時多少人看他的目光里都帶著艷羨。
陸睿出身官宦世家,自然懂得帝心的重要。更知道眼前這段時間,對他在皇帝心中打下基礎有多重要。
有同僚進了學士公房,再出來,已經知道了小陸探花為什麼站在院子裡不動了。
過去寬慰:“剛聽學士說了。節哀順變。”
又道:“現正是你新露頭角的時候,別想不開。學士也不會給人開這種先例的。”
陸睿頷首:“王兄,多謝。”
說完,走了出去。
姓王的翰林袖起手,剛要走,忽然反應過來,喊道:“哎,你幹嘛去?”
陸嘉言怎麼往外走呢?
陸睿沒回頭,答道:“去請假。”
王翰林怔住。
掌院學士駁回了他,他找誰請假去?
乾清宮。
淳寧帝抬頭:“陸睿?”
內侍道:“正是小陸探花。”
“今天不是他當值吧?”淳寧帝道,“他有什麼事?宣進來吧。”
內侍去宣了。
陸睿很快進來,一身青色常服,穿出了別人穿不出來的乾淨感。
淳寧帝欣賞地多看了他兩眼。
陸睿撩起下擺跪了下去,以額觸地:“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