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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纓哭得像是一個被騙了糖葫蘆的孩子, 從頭到腳,從裡到外都透著委屈。白皙的手背骨節凸起,倔強的緊緊地攥著竹簾不放。
她一邊哭一邊想, 如果她現在衝出去質問他, 會怎麼樣?
可是她不會這樣的,她不敢,她害怕,她連開口質問的勇氣都沒有。
夥計試探地用力拉了一下。
蘇纓手心一疼, 手腕微顫,鬆開了手掌。
竹簾傾落,擋住了刺目的陽光,也擋住了那個刻在蘇纓腦海中的身影。
「不是,姑娘你怎麼還在哭啊!」夥計以為放下竹簾她會好些,沒想到她哭得更厲害了,店內三年個客人也朝他們這邊看來,夥計怕別人誤會,著急道,「你這樣哭,我們沒法做生意啊!」
蘇纓淚眼朦朧地看著他,抱起自己的包袱:「對不起。」
蘇纓拎著重重地包袱漫無目的地走在烈陽下,她不知道她要去哪兒。
此刻她的整個胸腔翻江倒海,心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壓得她喘不過來氣,疼得她搖搖欲墜,她撐不住了。
蘇纓彎下腰,坐到了身旁的石階上。
她身邊的包袱,像是一個巴掌扇在了她臉上,這些她精心挑選的襖衣仿佛在提醒她,她有多好騙。
蘇纓捂著臉,眼淚從指縫中滑落,周玄焱騙了她。
不,他不是周玄焱。
蘇纓搖頭,擦乾眼淚,她連他的真實姓名都不知道。
她什麼都不知道,卻還是喜歡上了他。
但所有的美好之下,都藏著欺騙。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都以為她終於要和別的小姑娘一樣,擁有了屬於她自己的幸福。
可天上總是這樣,前一刻她還在為別人稱他是她的未婚夫而沾沾喜氣,下一刻就被拉回了現實世界。
蘇纓從未如此清晰地認識到,她還是那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
她沒有父母,沒有家,沒有秋嬤嬤,也沒有周玄焱,她什麼都沒有。
可他之前對她的好又算什麼呢?
既然對她好,那又為什麼要騙她呢?他是不是有苦衷?他離開後還會回來嗎?他說的是實話嗎?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砸得蘇纓腦袋嗡鳴,心臟鈍痛。
她抬手觸碰心口,絕望地想,原來被人拉出泥潭再拋下去的滋味是這樣啊!
這會兒路上行人稀少,若是有人恰好路過此處,就能看到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坐在地上,抱著膝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狼狽不堪。
葉清看到蘇纓的時候,她就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了一樣。
通紅的小臉,髮絲衣裳被汗水浸透,也不知道在太陽下曬了多久了。
葉清連忙把她拉進屋:「怎麼曬成這樣呢?」
她望了眼天空,明明已經是下午,太陽也在西行,不該啊!
葉清瞧見她手裡的東西,忽然瞪大眼睛:「你進城了?」
葉清心裡一咯噔,拉著她的胳膊,仔細看她:「纓纓,你不會把錢用光了,走回來的吧?」
蘇纓反應遲鈍地看她,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她沒有把錢花光,只是她想散散心,走著走著就忘了時辰。
經她提醒,才恍然覺得雙腿酸痛,腳底像是起火一樣。
葉清瞧她狀態不對,像極了當年幫她包紮手腕傷口時的樣子,但這會兒只以為她是被曬懵了。
無奈地伸手,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就可勁兒花錢吧!」
蘇纓攥了攥手裡的包袱,縱使心底快被難過的情緒淹沒,但還是強撐著對她笑了笑。
葉清是醫者,為人細心:「濕衣裳可不能再穿了,我給你找件我的衣裳先換上。」
葉清拉她進了後院。
葉清懷孕後,身材豐滿了許多,以前的舊衣服都收在箱底,翻出一件給蘇纓換上了。
她比蘇纓高了半頭,所以她的衣裳蘇纓穿得並不合身,她低頭幫蘇纓捲起衣袖。
蘇纓忍不住紅了眼眶:「葉清姐姐,對不起,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葉清抬頭,愣了一下:「這是怎麼了?」
蘇纓不知道為什麼,她只有,只有此刻有些脆弱,她吸吸鼻子,輕聲說:「葉清姐姐你好像阿娘啊!」
葉清知道她的身世,心裡酸澀,嘆息一聲,嗔道:「說什麼呢?我可沒有你這麼大的女兒。」
「對不起。」蘇纓眼睛含著水,有些可憐。
葉清心軟了軟,開玩笑地撫摸著自己的腹部:「那你以後和它一起叫我阿娘好了。」
秦大夫在院子裡切西瓜給蘇纓解暑,聽到她們的對話,不輕不重地咳了兩聲。
葉清指指外面:「以後就叫他爹。」
秦大夫把西瓜送進來,哼了一聲:「來吃瓜!」
葉清和秦大夫兩人相視一笑,說不盡的甜蜜。
蘇纓跟著彎唇笑了一下,手指頭抹去眼角的水光,心裡滿是黯然和苦澀。
秦大夫放下果盤後,又去院中繼續整理藥草了。
葉清往蘇纓手裡塞了一瓣西瓜。
西瓜一直泡在井裡,咬一口冰涼涼的,蘇纓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葉清看她可愛的模樣笑了笑。
她突然想到了一些事,蘇纓身邊沒有長輩照顧,原先也就罷了,現在那個叫周玄焱的男人和她一起住,有許多事她不一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