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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哪裡為什麼要告訴你!你找我幹什麼!我不想見你!」

  他被抱著出了山洞,第一次這樣軟弱無力地倚在別人懷裡,讓他羞憤交加,卻掙扎不起來。

  「你……你放開我……我的死活……與你無關。」

  對方很明顯對他這些時候的所作所為相當清楚,甚至都沒有追問,只恨鐵不成鋼地喋喋不休。

  「你怎麼這麼蠢!人間富貴而已,值得你這麼犯禁嗎?」

  「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找我商量!」

  他沒出息地哭得縮成一團,仍是嘴硬。

  「你當你是誰!你來了能做什麼?什麼叫人間富貴而已,我就是想要……」

  那人將他放在柔軟的床上,聽著外面滾滾而來的悶雷聲響,急得團團轉。

  「你想要什麼,我可以幫你啊,你也不能這麼明知故犯!」

  「不要你管!」他掙扎著想要爬下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就是一條命而已!你滾遠點,我不想見你!」

  那人見他執迷不悟,再不跟他廢話,抬手一點,柔韌的紅繩將他牢牢困在床上,而後不顧他的拼死掙動,就去摳他的手。

  「把公子的信物給我!」

  他怔了片刻,忽然慌亂起來:「你要幹什麼!」

  哪怕他再討厭對方,卻也格外清楚對方想做什麼——他們同為公子隨侍,以信物為證,可以李代桃僵。

  「不要!」他死死攥緊拳頭,發狂地想要擺脫束縛:「不要!」

  信物到底被拿走了,那人離開兩步,又回來摸摸他的頭髮。

  「別再錯下去了,快回去跟公子認個錯,以後……我也幫不上你了。」

  床邊的腳步聲跳出窗外,踏在磚瓦上,在忽遠忽近的滾雷聲中,他第一次聽到那個曲子,被人反覆吟唱。

  「一更鼓響,三月花開,子規亂啼,小檐飛燕,日日喚東風。換盡天涯色,緩緩歸陌上。」

  「二更鼓響,畫屏閒展,春夢秋雲,醉別西樓,點點又行行。紅燭無好計,斜月半倚窗。」

  「三更鼓響,百代朝暮,水流花謝,南北歧路,總把春光誤。風笛離亭晚,君自向瀟湘。」

  「四更鼓響,樽前酒冷,欄杆拍遍,高歌相候,多情似無情。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

  「五更鼓響,珠簾盡濕,雪滿天山,雲凝萬里,紛紛山中客。痛飲有別腸,不用訴離殤。」

  「別走……重明……我錯了……」

  在他歇斯底里的痛哭聲中,窗外的天紅了半邊,外面的身影連同離別曲一起,被火光吞沒。

  再沒有人囉嗦他,再沒有人責備他,再沒有人教訓他,他卻自此以後變成了一具空殼。

  公子來向他問責的時候,那些恐懼擔憂早就沒了,甚至有種解脫的釋然。

  「是我……」他跪在地上,失魂落魄:「是我用公子的信物召喚了重明鳥……血祭了,是我的錯。」

  公子終究是心軟,沒有讓他魂飛魄散,不光只取走他的內丹,還告訴他,重明鳥並沒有灰飛煙滅,而是入了人間輪迴。

  擺在面前的,是兩個選擇……

  被囚禁在海島上的每一天,他都呆呆地坐在高地上,看著遠處翻捲起伏的波浪出神。

  究竟是同入輪迴,去找回重明,還是在這個不可能有人來的荒島上,等著重明……

  他選擇了後者,哪怕每隔十天便會遭受一次痛不欲生的例罰,哪怕畢方每次都勸他。

  也許是真的討厭,也許是這幾十年在人間的經歷,讓他對那片熙攘之地望而卻步。

  其實是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重明,囚禁之苦也是他的逃避。

  老天終究不肯讓他安穩逃避,螻蟻一樣的人闖入他的地盤。

  寂寞太久了,誰來都好,他不介意與螻蟻戲耍戲耍。

  可就在他即將碾碎木甲人時,那名偃師拼著性命擋住他,螳臂當車,可笑至極。

  「為什麼救他?」他不解地問。

  「因為,」偃師答他:「我們是夫妻。」

  夫妻……

  他的鼻尖酸了一下,在這兩個字中無聲退去,也沒有人聽見他在黑夜裡的喃喃自語。

  「我以後真的會聽你的話……再也不要什麼富貴了。」

  「重明,我想你了……」

  「你在哪裡……」

  可惜再也沒有人在耳邊喋喋不休,原來,他渴盼的那份好,那份全無保留,從一開始就在身邊。

  「重明,你如果肯回來……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化蛇先生,」那小偃師不知死活地在他面前哼出了那首曲子,怯生生地告訴他:「我們四處流浪的時候,遇到了一名叫姜重明的琴師先生,這曲子是他教給我們的。」

  「重明!」他在這個名字里心亂如麻:「他……他怎樣了?」

  「他說,這曲子是他從小就無師自通的,隱約覺得自己在等什麼人。」

  「但是又不知道在等誰,怎麼找,就只能四處漂泊,傳唱這個曲子。」

  「還拜託我們幫忙傳出去,說希望他等的人能聽到曲子,來找他。」

  他所有的矜傲固執粉碎為塵。

  那個傻子,做生靈傻,轉世為人還這麼傻,前塵舊事都已經忘卻,居然還記得苦苦找他。

  該要他怎麼辦?

  曲沉舟艱難地翻了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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