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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炎頷首:「穆勒西所說的那些牛羊、香料之類的歲幣,加起來不過八、九萬兩,而若我朝出兵替他戡平內亂、吞併西涼,則每年軍費在四十萬兩以上。這哪裡是什麼『穩賺不賠』的買賣,分明是要將大殷的國庫掏空,好為他做嫁衣。」
祁炎三言兩語,從戍邊武將的角度,將孟蓀等文臣看不清的利害說得透徹明白。
紀初桃不語,只笑著望向祁炎冷峻的側顏,越看越喜歡。
這個男人從外到內都長在了她心坎上,明明那麼冷硬桀驁,又這般溫柔體貼。
祁炎總算察覺了她認真注視的視線,斂神道:「怎麼了?」
「沒。」
紀初桃調開視線,輕鬆笑道,「就是,好喜歡你。」
夕陽已收斂最後一絲餘暉,祁炎的耳廓卻像是留住了晚霞的顏色般,微微的紅。
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方手搭著城牆俯身,忽然莫名說道:「殿下,什麼時候才能……」
久久未有下文,紀初桃疑惑:「才能什麼?」
祁炎眼裡有光,側首啞聲道:「……辦了你。」
紀初桃:「……」
天色半邊穠麗,半邊晦暗。
城牆下,兩名路過的使臣望著城牆上相對而立的兩道剪影,問道:「祁將軍在和三公主商量什麼大事呢?好認真啊。」
「應該是明日談判之事吧。」
「咦,三公主怎麼跑了?」
……
翌日,營帳中。
昨日苦等紀初桃許久,心浮氣躁時反被大殷殺了威風。今天北燕總算汲取了經驗,特意來遲了一個時辰。
誰料甫一入帳,便見大殷使團靜坐飲茶,竟是早就準備多時了。紀初桃使了個眼色,紀琛立即放下茶盞,催促道:「都來了?那直接開始罷。」
北燕人還未緩衝片刻便直接拉入談判中,依舊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第74章 帳篷 單手扯下腰帶。……
第二天的和談比昨日更為激烈。
北燕人不通禮節, 踩著案幾唾沫橫飛;大殷這邊亦索性拋卻風雅度量,挽起袖子針鋒相對。
直到第三日,北燕才妥協, 同意歸還成武帝時期被北燕掠走的七座城池,並以大陰山為界重新劃定兩國疆域, 以此換回他們的皇子李烈;同時兩國聯姻, 結親期間兩國不起紛爭, 商貿往來互通有無, 以北方的戰馬、香料,換中原的鐵器、茶葉,並上貢歲幣若干……
待大大小小的副文定下, 分別按兩國的禮節蓋章歃血,「雁北之盟」便算正式簽訂。
偌大的營帳中,穆勒西依舊是那副耷拉著眼皮厭世的模樣, 拿起酒盞旁的小刀轉了一圈, 咕噥道:「三公主殿下寸步不讓,當真是一點好處也不願施與我國。」
「記得九年前北燕鐵騎南犯時, 曾對我朝使臣說過,戰敗國是沒有資格索要好處的。」
紀初桃憶起自己在國史中看到的那段往事, 輕輕笑道,「本宮只是,將這句話還給貴國罷了。」
穆勒西也笑了起來:「都說大殷三公主是個不問世事的美人燈,這次見了, 方知傳聞不可盡信。」
說罷, 穆勒西手中的小刀一轉,劃破手掌,將血滴入酒盞中, 暈開絲絲縷縷的紅。
紀初桃皺眉。歃血為盟,同飲此酒,向來是北燕定契約的野蠻方式。
穆勒西淡然包紮好手掌,將小刀往案几上一插,饒有興致道:「三公主殿下,該你了。」
紀初桃還未說話,一旁的祁炎邁動步伐。
但有人比他更快一步,紀琛拿起了那把沾血的匕首。
穆勒西攥住了紀琛的腕子,眯著眼睛的樣子還真有點「金瞳蛇」的陰涼:「郡王,歃血為盟這樣神聖的儀式不容玷污,您來不合適罷?」
他懶洋洋看向紀初桃:「還是說,三公主殿下害怕了?」
這是明顯的刁難,穆勒西在談判桌上未能討到好處,便想藉此找回一點威風,還真是睚眥必報。
紀初桃被激起了反叛,面色不動,脫口而出道:「安溪郡王好歹姓『紀』,而丞相大人卻不姓『李』,究竟是誰玷污了誰呢?」
大殷使團揚眉吐氣,俱是哂笑。紀琛亦挺身道:「丞相是臣,我亦是臣,臣子對臣子方不僭越,再合適不過了。」
北燕使臣有氣撒不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咕噥幾句聽不懂的異族話。
穆勒西似是接受了紀琛的說法,鬆開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紀琛滴了血,與穆勒西一同飲下混著雙方血液的殷紅酒水,辣得滿臉通紅,強忍著沒有嗆咳出來。
哐當一聲,穆勒西摔了酒盞,舉臂大呼了一聲什麼,北燕使團亦是跟著高呼起來,震耳欲聾。
「他們在高呼『北燕萬歲』。」一旁,祁炎低沉醇厚的聲音傳來。
紀初桃險些以為是「摔杯為號,三百刀斧手衝進來廝殺」的戲碼,聽到祁炎轉譯,這才放下心來,朝著同樣不明所以的紀琛使了個眼色。
紀琛呆了一瞬方反應過來,亦是振臂道:「大殷萬歲!」
這堂兄平日毫不起眼,每到這種關鍵時刻便衝上一股莫名的勝負欲,聲音定要蓋過對方。大殷不服輸,北燕亦是卯足了勁兒,紀初桃耳朵都快被震破了,出營帳時腦袋裡仍是嗡嗡嗡的迴響,如若餘音繞樑,頭重腳輕。
「不舒服?」祁炎一身戰甲佇立在側,背映關山萬里,英俊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