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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祁炎怔愣,祁勝有些不好意思,囁嚅道:「你會不會覺得爹囉嗦?」

  他「唉」了聲,顯出幾分落寞來:「你娘還在的時候,總覺得我囉嗦,說話既不風雅又不好聽,聽得她耳朵難受。」

  「不會。」祁炎道。

  他爹就是這樣,沒文化,一根筋,從來不關心兒子打了多少仗、受了多少傷,亦或是在謀劃什麼危險而又張狂的行動……他愚鈍如斯,卻偏偏清楚地記得亡妻每一個細微的喜好。

  或許是漸漸開始理解父親的偏執,祁炎今夜難得想多說兩句。

  「以前兒子心中總是不平衡:憑什麼將士們在外面出生入死血灑疆場,而有的人卻可以歌舞昇平享盡人間太平富貴,直到動情後方明白,這世上總有一些溫柔耀眼的人,值得用生命去追尋守護。」

  他望著母親端美清冷的畫像,徐徐道:「爹,兒子喜歡上了一個人。」

  祁勝有些訝異,他還以為兒子和他母親一樣,一輩子都不會喜歡上誰呢。

  祁勝「唔」了聲,小心地問:「需要爹去提親嗎?」

  重點並不在於「誰去提親」這等末節之上。

  「如若娶她,必是刀山火海。朝中明爭暗鬥,此消彼長,我不能舍下權勢,是怕將來護不住她。」

  祁炎默了會兒,繼而道:「所以,我要去做一件危險的事,替她剪除一切後顧之憂。置之死地,方能搏一線生機。」

  哪怕用盡手段和謀算,也要踏平坎坷阻撓,娶她為妻。

  祁勝愣愣站著,半晌沒有回應。

  祁炎本就不指望他爹能給出什麼支持或是建議,將手中線香插-入香爐,啞然道:「就這樣。」

  他轉身欲走,卻聽見身后蒼混的嗓音傳來:「炎兒……」

  祁勝訥訥的,望著兒子高大挺拔的背影道:「爹沒用,幫不了你什麼,也不會說好聽的話。但是炎兒,你想做什麼就大膽地去做罷,自你娘大去,爹已無牽無掛了。」

  祁炎微頓,隨即目光更堅定清寒了些,沉沉道:「兒子明白。」

  ……

  公主府,寢殿燭火晦暗。

  紀初桃做了一個夢。夢裡曠野星垂,無數天燈如同螢火照亮夜空。

  但下一刻,那些天燈都中邪般燒了起來,如流星般拖著長長的火光墜落。她身處的地方由曠野變成了宮牆,宮殿在燃燒,樹木在燃燒,她的視線亦是一片灼熱的猩紅。

  外頭一片喧鬧,她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焦急地喚著大姐和二姐的名字。

  繼而寢殿被人大力踹開,刺目的紅光中,只見一條漆黑可怖的身影逆光而站,手中長戟上滴著濃稠殷紅的鮮血,朝她裂開一個猙獰的笑來:

  「宮中清君側,有些亂。卑職奉命前來保護三殿下,還請三殿下勿要亂跑,當心誤傷。」

  那人說著「保護」二字,紀初桃卻只感到了噁心和恐慌。

  她轉身就跑,跑得肺腑都要炸裂,耳畔儘是冷風呼嘯和烈火燃燒的嗶剝聲。

  「三公主在這!別讓她跑了!」有人在身後大喊。

  紀初桃慌不擇路,腳下一絆,跌倒在地。

  熟悉的畫面,一場危機,夢境似乎和以前的零碎片段銜接上了。

  然而她還未看清作亂之人的身份,還未等到她的英雄出現,就被人強行喚醒。

  「殿下,殿下!」

  天剛蒙蒙亮,拂鈴披衣坐在榻前,替她拭去額上的冷汗,低聲道:「殿下做噩夢了麼?一直在喚大殿下和祁將軍的名字。」

  頭昏腦漲,紀初桃渙散的瞳仁漸漸聚焦,可心裡那股慌亂卻並未隨著夢醒而消失。

  她不敢拿大姐和皇帝的性命冒險,喘息片刻,索性掀開被子坐起,吩咐道:「更衣,本宮要進宮。」

  第57章 溫泉  祁炎行不行,沒……

  去宮裡的輦車上, 紀初桃閉目沉思,試著將前前後後夢中的片段捋清楚。

  夢中作亂之人雖看不太清臉,但從他的盔甲和長戟來看, 應是禁軍中的某個武將。禁軍有多個分支,譬如龍武軍、神武軍、羽林軍, 服飾大同小異, 夢裡慌亂一瞥, 看不清具體是哪支隊伍。

  那兇徒武將打的是「清君側」的名號, 且紀初桃逃跑時月寒如霜,地上尚有薄薄的積雪,由此可知這場宮變應是發生在未來某年的冬季。

  動亂之時, 祁炎出手救下了她,並以此立下大功,得以娶她為妻, 但大姐、二姐卻生死不明, 並未在後續的夢中出現……

  從宮亂到祁炎娶她為妻,中間有很長一段記憶空白, 似是被人刻意抹去。

  紀初桃想得頭疼,輦車卻進了宮門, 停了下來。

  剛下早朝的時辰,長信宮中內侍捧著厚厚的奏章來往不斷,空氣中瀰漫著淡而苦澀的藥香味。

  「禁軍?」紀妧面有疲色,以玉碾推壓按摩太陽穴, 徐徐問道, 「你何時關心起皇城守衛的動向了?」

  紀初桃不知該如何解釋,那些虛無縹緲的夢境只有她一人驗證過虛實,旁人並不知曉, 說出來誰會信呢?

  到底要怎麼辦?

  事關姐弟性命安危,紀初桃實在顧不得許多,掙扎片刻,索性一咬牙道:「不瞞大皇姐,我近來總是做些零碎的怪夢,若不加以干預,夢中不好的事情便會應驗。」

  譬如琅琊王被貶回封地,祁炎被打壓入獄;又譬如除夕宴上那場陰謀,刀鋒直指大姐紀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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