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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盈盈眨眼看著她笑道:「少爺便是少爺,怎麼又成了『小……少爺』?」

  丫頭垂頭一笑道:「少爺還未成親,自然還是小少爺。」她與任盈盈相伴十年來,漸漸了解清楚了任盈盈的性子,兩人相處時也不再避忌,偶爾玩笑起來,倒真有幾分姐妹之感。

  任盈盈沒想到自己反倒被打趣了,笑著瞪了丫頭一眼,以目示意她看向那醉臥路邊的人,悄聲道:「這個人倒有趣,頗有幾分魏晉人士的放浪形骸——你待我同他說幾句話。」她見這人似是將手中那葫蘆酒看得比性命還重,不由得想起愛竹成痴的綠竹翁來,又或者是因早年間痴迷音律的曲洋影響——對著這些人而言,一生中總是有別的什麼情結或信念比生命更重要的,她對於這樣的人有種無端的敬意。

  此刻見這人愛酒逾命,又見他形容潦倒,眉宇間似有鬱結,任盈盈便不由得想要寬慰他幾句。

  況且……此人手中拿的憑酒香判斷,該是猴兒酒,若是此人自己從山間取來,該是熟悉這華山林中情形的,說不得還曾經見過小黑呢……

  思量已定,任盈盈慢慢走過去笑道:「果然是好酒,只是如你這般醉喝未免糟蹋了這酒。」

  那人聽了此話,將眼撐開一線,熏然道:「喝酒不醉,豈不跟喝茶無異?」

  任盈盈見他果然接話,臉上笑容更盛,搖搖頭,咳了一聲回想著當日東方不敗的話,原話照搬道:「你對酒具如此馬虎,於飲酒之道,顯是未明其中三味。飲酒須得講究酒具,喝甚麼酒,便用甚麼酒杯。喝汾酒當用玉杯,須知玉杯增酒之色;飲白酒當用犀角杯,蓋因犀角杯增酒之香。」任盈盈當年曾在洛陽聽綠竹翁談論講解,於天下美酒的來歷、氣味、釀酒之道、窖藏之法,可謂十中知九,但當初對酒具一道卻一竅不通——還是來入山西境內後東方不敗給她講說的,她此刻現學現賣,很是得意,「至於飲葡萄酒嘛,當然要用夜光杯了。高粱美酒,乃是最古之酒,須用青銅酒爵,始有古意。至於那米酒呢,上佳米酒,其味雖美,失之於甘,略稍淡薄,當用大斗飲之,方顯氣概。」

  那人此刻已是聽得痴住了,良久坐起嘆道:「在下草莽之人,不明白這酒漿和酒具之間,竟有這許多講究。」

  任盈盈心中暗爽,怪道那日東方不敗講說之時一直笑著,原來對著別人賣弄自己所知的感覺這麼好!她此刻卻可以忽視了,那日東方不敗笑得歡喜,乃是因了二人飲酒的法子實在是與莊子所言暗合了:既然一能生二,二自然也能合一。此種趣味,卻不足為外人道了。

  任盈盈一指那人手中的酒葫蘆,說道:「這猴兒酒,酒氣清香,如行春郊,令人未飲先醉。飲這猴兒酒需用……」她轉轉眼珠,這猴兒酒的來歷等等綠竹翁是講過的,但是東方不敗卻沒有說過該用什麼樣的酒具,「……需用荷葉!」

  「對!」她眼睛一亮,拍掌道:「就是用荷葉,將荷葉團成杯狀,以荷杆啜飲之!你下次可以試試……」說到後來,她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畢竟心虛麼。

  「下次?」那人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蘆,頹然笑嘆道:「哪裡還有下次呢?」

  任盈盈奇道:「此話怎講?」

  那人呆了一呆,仰面張口將那酒葫蘆倒懸了一刻,將最後幾滴酒也舔乾淨了,猶自抱著酒葫蘆不捨得放手。眼見酒已盡,他回身望向那高高的華山,突然伏地悲號一聲,「這華山從今後再不得來了!」

  任盈盈被他如此行為藝術的舉動嚇了一跳,試探著道:「你怎麼啦?若是有什麼難處,不妨說出來,我雖然……年紀不大,但是說不定也能幫上點忙呢?」

  那人苦笑一聲,「小兄弟,我這難處……我這難處……」他數次卡在這幾個字之後,握著酒葫蘆的手收緊又放鬆,最後連手上的青筋都跳起來了,這才長嘆一聲,垂下眼瞼遮去眼中淚水,掩面道:「也罷也罷,這難處說不得,動不得,簡直要將我憋瘋了——我今日就將滿腔苦楚說出來,你不知道我是誰,我也不知道你是誰——小兄弟,你聽過便忘了吧,或是只當做了一場夢。」

  任盈盈眼皮一跳,很想往後退著搖頭說不要聽了,但是那人已經開始訴說了:

  「我本是孤兒,後被師父師娘收養——他二人對我視若親子,不但給我容身之所,果腹之食,還親傳我武功,悉心教導於我。一晃十年,我每日苦練武功,師父的教誨也不敢或忘,師父待我的大恩大德——我……我今生無以為報,只想著發揚我們這一派的武學,讓江湖上的人都尊重我師父師娘……」

  任盈盈只覺得左右眼皮不停跳動,這番話聽來怎麼這麼熟悉……

  「……師父有一獨生愛女,我向來尊重她,也不敢與她玩笑嬉戲的。以前我總以為是因為……因為一心都放在武學上的緣故,直到,直到……數月前師父說,要將他的獨生愛女許配給我!」那人喉嚨哽咽,右手握成拳頭狠狠地砸在碎石山道上,扎得鮮血淋漓眼都不眨,「師父如此待我,我便是粉身碎骨也甘願!只是這件事……這件事……」他語意轉澀,「我陪著小師妹遊玩過兩次,卻實在是沒有法子動情……那時候我還不曉得其中利害,只想著我日後好好待她,就像師父師娘那樣,豈不也是美滿得很麼?誰知,月前成婚之夜……我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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