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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在乎自己看到些什麼,不在乎那些人,不在乎自己內心的想法,甚至不在乎蕭向翎是否喜歡他。
僅是喜歡與他待在一起而已。
「想起來我們之前……我教你練過劍。」江嶼眸中神色難辨,像是在回憶著夢中之景,又像是單純地就著空虛的回憶複述。
「你喜歡看著我,我也喜歡……」
「江嶼。」蕭向翎忽然打斷。
他眸子很深,其中依舊夾雜著許多江嶼難以看懂的複雜情緒。
但他說,「你不用強迫自己想起來。」
「嗯?」江嶼一愣。
「你不需要給自己任何壓力,我喜歡你,不只是因為之前的事情。」他頓了頓,「如果之前的事會讓你煩心,那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想起來。那些事情,再也不要經歷第二次。」
永遠都不要想起來。
如此,過往的記憶、慾念與情愫,重得不堪的事件便全部壓在一個人的肩上,無論如何都不是一件公平的籌碼。
但他要江嶼永遠不要想起來。
江嶼低頭輕笑,在這個時候,他似乎並不似往日那般機關算盡地聰明。他搖了搖頭,仿佛根本沒聽懂對方話中的未盡之意。
「不是的。」他輕聲說著。
「想起任何事都不會令我煩心,因為實際上我在大多時候都是對一切無所謂的,麻木得甚至不想感知到周圍的事物,包括痛苦。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
他用食指在唇上比了下,示意對方先別插話。
聲音極低,像是浸在棉中的絮語。
「直到遇見你。」
第60章
皇宮內的血腥味極重。
江淇坐在龍椅上, 而那道長則站在他一旁。殿下跪著一個黑衣侍從,手中托著一個銀質托盤,而其中的銀碗則盛滿了黏糊的血肉殘渣, 像是把一塊肉用巨斧砸碎,再將提取物隨意丟進碗裡。
這整個大殿濃重得令人作嘔的氣味,便是從這其中傳出來的。
「啟稟陛下, 道長。這是用三個青壯年心臟搗碎的血肉泥,三人皆身體健朗,陽氣旺盛。」跪在地上那黑衣人悶悶地說。
而那殿上二人神色卻截然不同。
江淇面色蒼白, 皺眉極力遏制著什麼,似乎立刻就要乾嘔出來;而道長眸中卻透露出某種貪婪而滿足的魘光。
道長走到那碗肉泥面前, 若是仔細看, 不難發現他的腳步照平時還要快上幾分。他將脖鼻子湊近那團血紅色狀物, 閉上眼吸了吸氣, 隨即微眯了眼睛,說道,「不錯, 味道是好的。」
說著又看向江淇, 那狹窄的瞳孔在暗處眯著, 剎那間竟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意味。
「那……那便聽大師的。」江淇強忍住嘔吐的欲望,面色愈發慘白, 「去把夏愛卿……叫過來吧。」
那黑衣人聞聲將托盤放在一旁,躬身退下。
「陛下, 為君者應仁,卻從不可心軟。」那道士朝回走來,輕聲說著,「從古至今任何一位英明的帝王, 無論是登基,還是即位後的穩固帝位,都免不得見血。要成就名垂青史的偉業,總需得有人犧牲才行。」
江淇臉色還不太好,但終究是把目光移開。
那道士繼續勸著,「先皇后為了讓當時的太子殿下登基,為了自己當上皇太后,可棄任何情意忠義於不顧;江馳濱為了坐上這把龍椅,連射殺親兄弟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就連先皇登基之後,不也是手裡沾滿了對立黨羽的鮮血?」
他不屑一笑,「哪有君王會在抉擇時將仁愛放在第一位?殿下若想成就偉業,手上要沾的血可比這要多得多。」
門轟地一聲被打開,剛剛那位黑衣士兵再次跪在地面上,神情出現了罕見的緊張。
「陛下道長!」他語氣慌亂,「夏大人他……」
兩個時辰前,丞相府上。
夏之行坐在床榻側面,渾身顫抖,面色慘白如紙,額頭滲出的汗珠在昏暗的燭光下顯得格外悽厲與明顯。
他五臟六腑都仿若被啃噬一般難受,神智更是被烈火燒得一塌糊塗,他似乎覺得自己從一個很長遠的夢境中醒過來,被強行剝離出去的靈魂在逐漸回歸到□□當中,而這種暴力契合的感覺令他崩潰。
他依稀有些極其恐怖的記憶,似是江淇要他同意調回北疆兵權,還有……
江嶼。
「哐!」
他試圖將身體向前探去,去夠桌案上的茶壺,卻不想一陣極其強烈的暈眩感鋪天蓋地一般傳來,他瞬間脫力地倒在地面上,發出極大的一聲響。
但府外靜默無聲。
江淇調走了他府上所有原本的侍衛,並緊鎖門窗,把自己的暗衛部署在府邸四周。
他掙扎著向前爬,嘴中喃喃念著什麼。
他終於想起來了。
想起來江淇要對江嶼做什麼,想起來自己是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也想起來自己之前是如何不慎被他利用,在這個詭譎的計劃中推波助瀾。
夏之行無端想到近二十年前的那一天,若楊被處死時眼中的神情,會不會也像自己現在這樣,有那麼多未盡的憂慮與願望,卻只能無奈將至親之人託付出去。
「江……嶼!」他掙扎著爬到門口,指甲撓上木門板,發出刺耳的聲音。
門從外面被驟然打開,一股冷風不留情面地吹進來,他依稀看見一個人的鞋履在面前。那鞋面本應是纖塵不染的白色,如今卻由於旅途勞頓而覆上一層骯髒的灰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