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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冬至,此處便顯得格外蕭瑟,樹木少了綠色枝葉,顯得光禿禿。
二話沒說,江嶼便已踏足蓄力,十成十的劍意逆著風雪刺來,空氣都即將在此刻凝滯。
在太子殿起火的當晚,蕭向翎與江嶼交過手,知道他的實力,也清楚他的出劍習慣。
或是天性使然,江嶼出劍總會留著幾分迴轉的餘地,而出劍前表面上迅猛凌厲,實則角度與距離都經過了詳盡周密的考量。
與現在截然不同。
——毫無章法,毫無退路。一絲氣力也沒留,出劍堪稱倉促,直衝蕭向翎面門。乍看是一個極為刁鑽的角度,實則將自己的軟肋徹底暴露在敵人面前。
江嶼這分明不是過招。
更像是在發泄。
或是求死。
蕭向翎自然不會硬扛下這一劍,而是側身閃躲,連玄鐵劍都沒出鞘半分。
軟劍迅猛的劍鋒從他面前划過,齊齊削斷一縷墨色長髮。
而江嶼此擊扑了空,巨大的慣性無法抵消。
他本可以利用腳步、身法、劍花等許多方法來消力停身,這本是每個習武之人的入門功課,江嶼不可能不懂。
但他選擇了最蠢,最傷身體的那一種。硬是用自己的身體,承受住了兩個截然相反的拉扯力。身子停下的一瞬,竟是從胸腔中逼出一口濁血來。
艷紅玷污了白衣,也沾染了身下的白雪。
像是極地中綻放的一瓣梅。
江嶼見此似是有片刻恍惚,但隨即竟是無所謂地轉過身來,沒有絲毫休息停頓地,再次以極限的力度向蕭向翎出劍。
雪光映著劍光,江嶼眼底的神色一閃而過。
剎那間,蕭向翎有種極為熟悉的感覺。
太子殿起火那日,江嶼出劍時,眼底也是這樣的瘋。
瘋到不計後果,甚至不顧性命。
這並不是脫力、極度悲傷等特殊情況逼出來的極端狀態。
這是他的常態。
蕭向翎沒再單純退閃,情急之中,通體玄黑的重劍鏗然出鞘,只為守不為攻。
他刻意反手握了劍柄,順著江嶼出劍的力道順勢跟去,用一個並不怎麼舒服的劍花卸了對方劍中的怒意。
那曾在北疆戰場上割破無數人喉嚨的重劍,此刻卻宛如一個巨大的容器,將一切氣力盡數包容其中。
江嶼還欲動作,蕭向翎卻搶先一步上前,利刃相撞的巨響隨之響起,刺耳得仿佛爪牙之間的摩擦。
隨即,江嶼的軟劍竟是被這一下狼狽挑了出去。落在了不遠的空地上,發出「哐啷」一聲脆響。
趁對方失劍晃神之際,蕭向翎也毫不猶豫地向前一撲,單手扯過江嶼的衣領,隨即將其掄在了牆面上。
打鬥的空間驟然變小,從刀劍相向變成了相互貼近的掙脫。
似是用了極大的氣力,卻並未覺得很疼。只有牆面的冰寒從後腦與脖頸處傳來,讓江嶼肩膀下意識一縮。
但骨子裡的血性,卻在逼他抬頭。
蕭向翎這才注意到,江嶼的眼眶早就泛了紅。
那蒼白的皮膚下,血管中像是流淌著濃重且艷麗的硃砂。極紅,卻沒有眼淚。
那目光看得人心驚,卻也讓人心疼。
「江嶼,醒醒。」蕭向翎用手臂將人緊緊壓制住,用手指去探向對方那冰冷的後頸。
「江嶼!」
電光石火間,江嶼竟是放棄了手上的掙扎,猛地向前探頭,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狠狠咬住了蕭向翎的頸側。
皮膚表面乍一接觸是薄涼的寒意,下一瞬卻有跳動的脈搏從下方傳來。隨著江嶼的用力,那跳動愈發快。
隨後,牙間充斥了些許溫潤的觸感。
血腥氣從這狹小的空間中肆意開來,在這清冷而寡淡的雪夜中顯得格外違和。
頸部是極其私密與危險的部位,戰場中絕不會留給敵人,決鬥中絕不會留給對手。
江嶼咬上的理由無他,只因這裡是冰天雪地中,對方唯一暴露在外的皮膚。
蕭向翎渾身的肌肉瞬間緊繃,搭在江嶼頸後的手幾乎就要驟然發力。
但猶豫只有片刻,疼痛從頸間炸開的瞬間,刻在骨子裡的本能卻先於防衛的意識。
——他只是更加緊地禁錮住了對方的身體。
而這種姿勢——手臂從後方環繞過去,上身緊密貼合著,面部幾乎要側向貼到一起,便有了幾分擁抱的意味。
「別胡鬧了,江嶼。」蕭向翎肩膀微松,為了不讓對方產生應激反應,只是用手輕輕按了按對方的後頸,「顧淵給你熬了一晚上的粥都快涼了,夏之行那老古板還在你寢殿裡硬撐著沒睡,非要等你回去。」
江嶼明顯僵在了原地。
「你睜開眼看看,窗欞結上了一層冰霧,很漂亮。」
過了許久,江嶼才從剛剛恍惚的夢魘中掙脫開來,神色略微清明了一些。而在矛盾與糾結到近乎炸裂的頭顱上方,似是有溫和的聲音傳來。
那溫度與自己滿身的狼狽違和到極致,卻又清楚明晰地擺在那,連那刺骨的冷風都被屏蔽在外面。
江嶼這才察覺到自己口中濃重的血腥氣,而已經有幾縷血紅順著對方的脖頸流下來,瞬間就在極低的溫度中結了冰。
他倉促鬆了口。
以蕭向翎的角度,只能看見江嶼像是忽然醒過來一般,僵硬的身體逐漸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