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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上披著的浸水斗篷早已被他脫下來,裹著一個不知生死的人。而太子則被他單手背在肩上。

  一身三命,仿若神祗。

  眾人從未有此刻一般如此感受到劫後餘生的快-感,他們愣了幾秒反應過來,隨即手忙腳亂地上前幫忙。

  而匆忙趕來的顧淵聽說自家殿下也在火里,二話沒說剛要衝進去,就看見了裹著江嶼跑出來的蕭向翎。

  「是……七皇子府上的侍衛。」蕭向翎放下斗篷里的人,啞著嗓子對顧淵說道。

  顧淵神色一頓,幸好相伴多年早就對江嶼的秉性有所了解,便急忙說道,「請將軍先送他回宮,我去尋太醫。」

  七皇子宮內。

  蕭向翎把江嶼放在偏殿的小榻上,悶咳了幾聲。

  江嶼的狀態十分不好。

  本就蒼白的皮膚現在更是毫無血色。嘴唇乾裂,雙目緊閉。

  指甲、領口、嘴角、耳郭處儘是灰黑的煙燼,一席白衣早就辨不清原來的顏色,渾身上下有多處灼燒的傷口,連呼吸和心跳都微弱至極。

  或是隨著掙扎的動作,胸前那塊血玉露到了衣領外,經過烈火的灼燒顏色更加鮮亮,有一種妖艷而惡意的凜然。

  蕭向翎盯著人毫無防備的昏迷姿態,情不自禁地走近,繼而用右手小心翼翼地,撫上江嶼胸前那枚玉石。

  冷極了。

  相觸的一瞬間,似是有強烈的情感傾閘而出,順著交接的一點迅速蔓延開來,傳至四肢百骸。

  而被刻意壓制住的往日記憶一-股勁地沖向腦海。

  ——暴雨、鮮血、和那倒在地上,來不及見最後一面的人。

  蕭向翎下意識握緊拳頭,由於用力繃著,關節都有種近乎偏執的蒼白。

  他不能死。

  除了記憶中那次刻骨銘心的刺痛,蕭向翎再未有如此強烈的執念,想讓一個人立刻醒過來。

  而距離那次,已經數不清過去多少個春秋了……

  他在哪呢。

  蕭向翎合上眼睛,微微嘆了口氣,將手伸進自己胸前的外衫內,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小巧的物件。

  那是一個樸素至極的黑色香囊,封口處繫著的線頭早已被磨得黯淡,幾乎就要斷裂。

  「蕭將軍,太醫來了!」

  顧淵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蕭向翎飛速將香囊揣進懷內,再轉過頭來時,面色已與平常無異。

  蕭向翎心急得很,甚至沒注意到太醫是跪在塌邊給江嶼診脈的。而普通的皇子侍衛則定不會有如此待遇。

  「如何?」他問道。

  太醫的臉上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他轉身向蕭向翎拱手道,「回將軍,七殿……七殿下府上的這位侍從燒傷嚴重。由於窒息吸入的灰煙已入心脈,渾身上下也有多處燒傷,感染的風險極大。」

  蕭向翎牙關緊緊咬著,定定注視著那榻上躺著的人。

  「這種傷勢本該是致命傷,但奇怪的是……」太醫繼續說道,「似乎有一種溫和的氣血流在殿下……殿下府上侍衛的經絡中,似是有休養恢復之效。」

  「而至於他能不能醒過來,醒來之後恢復到如何……這個恕臣無法保證啊。」

  蕭向翎始終面朝江嶼站立著,對於太醫的答覆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

  太醫拱著手塌著腰,也不敢退下,甚至不敢抬頭看這位將軍的眼睛。

  傳聞北疆大將軍殺伐果斷,沙場上一柄重劍無堅不摧,一往無前,可以一敵萬。金錢、權力、美色,什麼都入不了他的眼。

  而他此刻就在這沉默一站,太醫只感覺自己心肝都被吊了起來,小腿都在微微打著顫。

  顧淵見蕭向翎遲遲沒說話,便對太醫打了個手勢,兩人一同走了出去。

  他向著太醫深深鞠了一躬,道,「剛剛您在蕭將軍面前所言七殿下病情,可是真實情況?」

  「不敢有假。」太醫回禮道,「我定全力救下七殿下,往後一日三次藥羹,還是要麻煩小公子細心照料才是。」

  「但是……」太醫欲言又止,「有一問不知當不當講。為何要在蕭將軍前,稱殿下是侍衛呢?」

  顧淵一愣,隨即略顯疲憊地勾了勾嘴角,「這個在下也不知,或許殿下覺得如此……有趣吧。」

  「……」

  「他今年十七,還未及弱冠。」顧淵輕聲嘆道,「還是個孩子啊。」

  與此同時,皇宮內。

  這些天接連不斷發生的事情,使皇帝鬢髮似是在一夜之間變白。

  他已經年近六十,為國事操勞一生,縱是再精明幹練,終究難抵逝者如斯夫。

  他單手扶著額頭,靠在龍椅上,目光渾濁,像是隨時都可能會睡著。

  而大殿下方,只有夏之行一人拱手站著。

  「夏愛卿啊,你跟隨朕……也有二十多年了。」

  夏之行渾身肌肉一僵。

  他本以這個節骨眼上,皇上召他來是為了宗卷一案以及太子殿起火的事情,卻不想卻要以這樣一句不明不白的話開場。

  君王心,不可妄揣。

  他跪伏在殿上,說道,「臣跟隨陛下二十餘年,忠心耿耿天地可鑑,今後也必定誓死追隨陛下。」

  「起來吧。」皇上瞧了一眼跪著的人,長舒一口氣,道,「跟朕聊聊往事吧……」

  「陛下……請講。」

  「愛卿覺得,朕賜死若楊貴妃,可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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