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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了半天,沒忍住,開口打斷了蘇明遠:「蘇將軍是如何丟掉崇州的?」
豐州十三城也就罷了,畢竟戰初時丟掉的,琉璃人驍勇善戰,有備而來;守軍措手不及,一時失手也是有的。
但崇州就離譜了。
崇州的護城河是大梁所有城邦中修得最闊的那一條,當年那是昌明侯的封地,昌明侯善守拙攻,所以城池並不注重進攻,只注重防禦。
崇州的城牆上只有潦草的幾座箭塔,但是城牆都是上好的大理石混著糯米砌成的,城門是用上好的玄鐵打造,連護城河都是別的城三倍寬。
當年昌明侯吹噓他的崇州無堅不摧,誰知道落到蘇明遠手裡,不僅丟了,還在五天之內丟了。
——這不是離譜,這是離奇。
蘇明遠訕訕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琉璃人善用詭計,如今是冬日,雪下得很大,遮掩了將士們的視線,那些胡人就趁機順著城牆往上爬……」
周挽筠難以置信:「你在城牆上倒些油不就行了麼?」
蘇明遠微微一愣,旋即不服氣地反駁道:「娘娘可知道油價多貴?軍餉本就虧空……」
周挽筠再道:「那就在城牆上倒水,結了冰,也難爬一些。」
蘇明遠忍不住冷笑起來:「那些胡人手腳上都綁著稻草,最防滑了。」
他想,不過是個半吊子小丫頭,也敢跟他談論兵法?
「稻草?」周挽筠想了想,「此物最容易燒著,到時候往下扔兩盞水火油的燈,不就很快就能燒起來麼?」
水火油不僅易燃,而且遇水難熄,遇風難滅,而且極容易就燒成一片。當年文思怡也是深冬放火,雖然那時又冷又潮,葉靜初發現火勢也算及時,但還是讓她成功地燒掉了小半個應人府。
蘇明遠終於被卡住了。
他一心想著往牆上倒水,卻沒想過還能往下面放火。
卻聽周挽筠接著問:「幽州又是如何丟的?」
幽州雖然沒有崇州那麼好的防禦,但幽州有著最為靈活、伶俐、機動性極高的軍隊——因為幽州地勢險峻,軍隊早已習慣了在山地叢林之中野.戰。
蘇明遠不想回答,奈何周挽筠的身份擺在那裡,只好硬著頭皮再道:「番邦的胡人出生野地,顯然比幽州的軍隊更適合野.戰。」
周挽筠挑高了眉毛:「可哀家聽說琉璃國至少有大半的國土都是荒漠。」
蘇明遠:「……」
他總不能說是他自己不熟悉野.戰,於是一意孤行地讓幽州的駐守軍跟著他正面迎敵吧?
偏偏周挽筠還陰魂不散:「哀家再問你,瓊州又是如何丟的?」
雖然瓊州的城池和軍隊都是中規中矩,但瓊州富饒,盛產玉石,他們是最先能用上火銃和炮車的城池。
沒理由對著一群用冷兵器的琉璃人,連火銃都無用之地罷?
蘇明遠愈發訕訕,麵皮漲紅,他答不上來。
他該如何說他來瓊州的那一日,擺足了大將軍的架子,甚至命他們把城中火.藥製成煙花供他觀賞。
不為別的,只為當年他還跟在周九逸身邊做定遠將軍的時候,瓊州的人為周九逸放過一場盛大的煙火。
於是蘇明遠便眼紅地想著,自己也要有。
但他沒想過的是,當年的周九逸是因為凱旋,瓊州府尹大喜之下才命人放煙火慶賀。而他,他連半點功勳都沒有,就急著討要獎賞。
……
周挽筠一座城一座城地問下去,問到最後,葉子暉的眉頭越皺越深,蘇明遠的冷汗越流越多。
她頗有條理地分析著當前的形勢,有條不紊地預判著琉璃的動向,將現在的局面詳細拆分、娓娓道來。
聽到最後,葉子暉和蘇明遠已經是目瞪口呆,倒是周九逸微不可查地微微點了頭。
但葉子暉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他:「周大將軍還有何高見?」
畢竟他才是久經沙場、百戰不殆的那一位。
難道他就甘心讓這麼一個小丫頭在他面前大放厥詞麼?
然而周九逸沉毫無意見:「太后娘娘說得很好,末將慚愧,遠不如太后娘娘思慮周全。」
葉子暉:「……」
眼看著周九逸附和著周挽筠一邊倒,要不是葉子暉還指望著他領兵打仗,只怕就要罵一句「教子無方」。
若是眼下的柳州也守不住,琉璃就要入關了,到那時,什麼煙雨江南,大漠塞北,風情南疆,統統都要改姓琉璃了。
葉子暉聞言,輕笑了一聲:「既如此,那周大將軍便按著母后的懿旨行軍罷。」
他就不信,周九逸偏袒自家女兒也就罷了,難不成這眾多將士也能聽命於一個女人?到頭來軍中大亂,他倒要看看他該如何收場!
想到這一層,他又疑心把周九逸請回來是否是正確之舉,他畢竟也是老了。
倒是蘇明遠聞言,有些訕訕的:「陛下。」
「怎麼?蘇卿還有何事?」
蘇明遠再有不甘,也只好勉力微笑:「末將遵旨。」
葉子暉此時此刻還不能明白蘇明遠臉上的表情到底是因為何事,直至他出了營帳,數萬將士集結在外,齊聲高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葉子暉微微一笑:「眾將平身。」
但這不是結束。
他到現在才終於知道蘇明遠方才的表情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