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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葉靜初的動作一頓。
從前他還活著的時候,舉宮上下都知道他愛吃甜食,湯藥太苦,他需要用甜食壓一壓。但這個愛好放在蘇桃桃身上,無異於就像被人奪舍一樣。
一口點心塞在嘴巴里,葉靜初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生怕被人發現這具軀殼已經換了芯子。
倒是周挽筠並沒有把這種小改變放在心上,人總是會變的,更何況只是飲食習慣罷了:「你若喜歡,哀家日日命人做好了送到你的宮裡去。」
葉靜初緩緩地吐了一口氣:「兒臣多謝母后。」
周挽筠斟酌地看了一眼他的神色,見看不出什麼異樣,便繼續往下說:「蘇薇薇已經入了宮,按著聖上旨意,封為慧嬪。你是皇后,照理來說,等她們回過門受過規矩,入宮以後還是要來拜見你。哀家想著,皇后身為大梁國母,自是要拿出不同凡響的氣度來。」
她頓了頓,帶了幾分勸慰:「你且放寬心。無論後宮還是蘇家,你總是嫡長女,是皇后。哀家不會讓她僭越到你頭上。」
話說到這個份上,便是要蘇桃桃消停了,再不能鬧出事端,辱沒皇家風範。
葉靜初聽著周挽筠的話,沉默半晌,最後沉聲道。
「兒臣明白了。」
周挽筠對蘇桃桃異於往常的乖巧表示驚訝,內心直呼見鬼,表面不動聲色:「你明白就好。」
頓了頓,又道:「既然明白,那就不要賭氣了。」
葉靜初眨了眨眼:「兒臣沒有賭氣。」
他今天一整天都老老實實、本本分分,除了金昭儀過來挑釁的時候罵了她幾句,其餘時候可都是規規矩矩的。
周挽筠輕輕地嗤笑了一聲,只覺得蘇桃桃入宮不久,涉世未深,做什麼事都是一派天真。
「哀家聽敬事房的內監說了,你的牌子已經被撤下來了。這不是賭氣是什麼?」
葉靜初道:「兒臣前些日子剛落水,身體不適,不宜侍寢,所以……」
「你用藥了吧?」還沒等葉靜初說完,周挽筠就輕飄飄地打斷了他的話語,「別老是想著那些歪門邪道,把好端端的身子糟蹋成這副模樣。」
葉靜初徹底震驚了。
周挽筠怎麼會知道?莫非是劉太醫出賣他?
周挽筠看著他震驚的神情笑了起來:「這麼看著哀家作什麼?你放心好了,沒人告你的狀,是哀家自己猜的。」
葉靜初仍舊是目瞪口呆。
周挽筠與他對視良久,最後緩緩地開口解釋道:「哀家從前剛入宮的時候,也用過同樣的法子,想要避寵。」
葉靜初默默地聽完,忍不住追問:「後來呢?」
她也被顧良衣發現了?
周挽筠的唇邊勾起一絲諷刺的笑:「後來哀家才發現,無需湯藥,先帝本來就對我不感興趣。」
葉靜初:「……」
說到這裡,周挽筠抬眼看向他:「哀家只是提醒你,這後宮之中,皇帝最大。他不愛你,你才能正大光明地避寵。他若想要你,這些小手段遲早會被他查出來,到時候連累的可是整個蘇家。」
葉靜初徹底沉默了下來。
周挽筠其實說得很對。
蘇家垮塌了沒什麼,可是他現在也是蘇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但要是他給侄子侍寢生兒子的話……
葉靜初:朕選擇死亡。
「莫非……你還在喜歡他?」周挽筠遲疑道。
葉靜初:「……」
朕不是,朕沒有,你可別胡說八道啊。
「哀家打聽過了。他已然成家,你就斷了這個念頭吧。」周挽筠淡聲道,「白首不相忘,愛恨兩難全。你又是何必?」
葉靜初追問:「那母后呢?母后難道就此放下了麼?」
畢竟她和蘇桃桃喜歡上的可是同一個人。
葉靜初不相信周挽筠是這樣薄情之人。不為別的,他只是覺得,那天他墜入水中,而她分開水波,逆光向他游來的時候,他便篤定周挽筠不會是這樣薄情的人。
周挽筠沉默半晌,抬眼看他。
「你錯了,哀家的的確確是已經放下了。」
葉靜初聞言,感到心臟不受控制地緊縮了起來,小皇后不喜歡那個男人了?那她現在喜歡的是誰?
然而她接下來的話卻潑了他一盆冷水。
「並不是我不喜歡他了。可是——」
周挽筠自嘲地笑了。
「我總不能阻止他奔向更好的人吧?」
她今天大大方方地把這些話對蘇桃桃說出來,把快要結痂的傷疤重新血淋淋的袒露出來,不僅僅是讓蘇桃桃清醒,更是想讓自己清醒。
他在朝為官,早已娶妻生子。周挽筠曾命百合打聽過,那是個溫柔的女子,出生在書香門第,從不舞刀弄槍,說起話來細聲細氣的。
她和她不一樣,和蘇桃桃也不一樣。
他們從頭到尾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所以——
想通吧,放棄吧,認命吧。
可蘇桃桃只是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她認真地反駁。
「母后不該妄自菲薄。他看不上,是他沒那個福氣。」
話說到最後,葉靜初分不清他到底是在罵那個野男人還是在罵他自己。
周挽筠聞言,怔了半晌,最後笑出聲:「多謝你的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