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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靜初幾乎是當機立斷地往長春宮中的春池奔去,百合沒能反應過來,怔怔地看著皇后步履匆匆地往外飛奔。
長長的裙擺拖在地上,像金魚的尾巴一樣迤邐。
春池波光粼粼,水光瀲灩,清冷冷地倒映著他的身影。
葉靜初縱身一躍。
隨後匆匆趕來的百合只來得及悽厲地喊出一句:「皇后娘娘——」
她想,太后娘娘的吩咐是對的。
朕開始想歪了
葉靜初浸在水裡,微微睜開眼望向水面,潺潺的水聲在耳邊淌過,刺眼的天光隨著水波搖晃起來,有一條小小的魚從他的面前路過。
時間似乎都變得緩慢起來。
噗通——
重物墜入水中。
葉靜初微微地睜開眼,發覺有人跟著他的腳步墜入了水中,大量的氣泡往水面上涌,水聲咕嚕咕嚕地從耳畔划過。
那個人抓住了他的手,拽著他往上升去,水流的涌動下,她的頭髮宛如一捧茂盛的水草。
「嘩啦——」
下一刻,葉靜初浮上了水面,他怔怔地看著面前的女子,絲毫沒有察覺水已經流進了眼睛裡,又疼又癢。
是周挽筠。
她的臉色很不好看,頭上的金釵至少掉了一半,烏髮濕淋淋地披下來,身上的薄紗被水浸透了,勾勒出漂亮的曲線。
「你真是胡鬧。」她冷冷道,「任性也要有個限度,你怎麼能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就算你再怎麼容不下那個私生女,她要入宮也已成定局。倒是你,一而再再而三,是覺得蘇氏榮辱與你再無關係了麼?」
葉靜初沉默,沒敢說自己在那一次落水之後就去學了游水,更沒敢說他現在的落水跟蘇薇薇進宮毫無關係。
周挽筠似乎是誤會了他對蘇薇薇的態度,不過這樣也好,她想必會想方設法把他們兩個隔離開來,也省得他觸景生情、徒增傷感。
物是人非,他早已不是十三皇子,也早已不是潤安帝了。
周挽筠冷冷地拖著浸了水的裙子往岸上走,百合慌忙迎上來,給她的身上披了毯子:「太后可要請個太醫過來瞧瞧?」
沒等周挽筠點頭,她又一疊聲地喊:「來人,去熱熱地煮碗薑湯過來!」
即刻就有奴才領命,飛奔而去。
葉靜初沒吭聲,他剛上岸,便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小腹的疼痛更加劇烈,下半身有大量熱熱的液體洶湧而下。
百合驚叫道:「不好了,皇后娘娘昏過去了!傳太醫,快傳太醫!」
昏迷之前,葉靜初悲傷地想:動不動就昏倒,這不就和從前的自己一個樣嗎?
等葉靜初再次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他坐在床上發了會呆,小腹還是很疼,但他無暇顧及,比起疼痛,他更感到餓。
葉靜初習慣了疼痛,但還沒試過挨餓。
於是他翻身下床,打算去摸桌上的點心。
「別動。」周挽筠冷冷地開口。
葉靜初停頓了一會,很快就老實地跪下請罪:「母后息怒。」
周挽筠盯著跪在地上的蘇桃桃,忍著火氣揉了揉眉心:「跪著做什麼?你的身體受不得寒氣,還要如此賭氣傷身麼?」
葉靜初聽出了她語氣里的發火苗頭,趕緊搖頭:「兒臣不敢。」
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誤會,但他如果解釋了的話,估計會被她當做失心瘋關進冷宮。
畢竟誰會想到有人能死而復生,還附在別人的身上呢?
周挽筠不怒反笑:「那你下床做什麼?」
葉靜初答:「兒臣餓了。」
周挽筠:「……」
她皺眉喚來百合:「去為皇后準備些滋補養身的湯水來。」
百合領命而去。
見人離開了,周挽筠這才繼續道:「不久就要選秀,哀家看你暫時就不必出席了,就留在宮裡好好養病吧。」
啊,沒有美女看了。
有那麼一瞬間,葉靜初有些失望:「兒臣謹遵母后教誨。」
周挽筠看到他這副神色,還以為他在不滿,聲音也變冷了:「哀家是看在往日的舊情上才對皇后百般容讓,皇后莫要失了體統和分寸。」
這就是在敲打他了。
葉靜初對這一套的話術熟練無比:「母后教訓得是,是兒臣不對。兒臣自甘禁足宮中,抄寫女則女訓一百遍,日日為母后與陛下誦經祈福。今日的荒唐事,兒臣是斷斷不敢再犯了。」
禁了足也好。葉靜初想,看不到她,也省得浪費這一顆無處安放的傾慕之心了。
周挽筠:「……」
她都把話說完了,她還能說什麼呢?
她無可奈何地揮了揮手:「你先起來吧。」
「是。」葉靜初乖乖地起身,坐等百合上膳。
看到蘇桃桃這一幅乖乖聽話(?)、楚楚可憐(?)的模樣,周挽筠滿腔堵在肚子裡的斥責反而說不出口。
蘇桃桃有什麼錯呢?
周挽筠想,她只是碰巧生在了權貴人家,然後成為了他們的一枚攀附權貴的棋子罷了。
她本來有著喜歡的人,她本來有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她從未想過要成為皇后。
這麼想著,那些重話只能硬生生地咽進喉嚨里,周挽筠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此後的一段日子,直到選秀那天,葉靜初都乖乖地待在自己宮裡足不出戶,吃吃喝喝睡睡,按時喝劉太醫開的藥,順便把其他太醫開給他養身體的湯藥澆給窗前的桂花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