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甄喜慶強忍著眼淚回話:「陛下說的什麼話,陛下是真龍天子,長命百歲。哪怕奴才死了,陛下都會好好的。」

  「……是麼。」

  葉靜初扯了扯嘴角,不以為意。貴為皇帝,這種話他聽得多了。

  他睜著那雙目光渙散的眼,打量著周遭熟悉又陌生、富麗而荒唐的一切。

  恍惚想起,他自出生不久以後,目光所及之處就只有太醫們和許許多多的藥罐子。當別的皇子都在學堂念書的時候,他卻只能躺在床榻上,喝著一碗接一碗的苦藥,透過窗棱看他們嬉笑玩耍的模樣。

  他的生母很早就去了,父皇對他不聞不問,當時是自願成為他養母的顧良衣來到了他的身邊,他本以為她是深宮之中唯一的一點暖意,卻不想這個女人只是痛失愛子,把同樣無母的他當做一個寄託,一個可以復仇的工具罷了。

  葉靜初知道這個皇位有多麼來之不易,父皇多子多福,留下的皇子數不勝數,大哥英武,二哥博學,三哥多才,這個皇位憑什麼就落到了自己頭上呢?

  是顧良衣帶著他,在這深宮之中一步一步地廝殺,一點一點地往上爬。

  也怪他自己不爭氣,體虛病弱得宛如一個小可憐,全靠顧良衣在從中周旋,她作為一個病弱皇子的養母,根本沒有人會在意他們的動作,於是她反過來利用了這個不起眼的劣勢,在暗處伺機而動,最後趁著皇兄們鷸蚌相爭的時候,她一擊而中,漁翁得利。

  葉靜初雖然感恩顧良衣把他提拔到了這個位置,可就算沒有皇位,他的日子也不會很難過,畢竟這樣一幅病軀,誰會把他當成威脅呢?他們還不都要打著兄友弟恭的名號,把他安置得妥妥帖帖嗎?

  這個皇位,倒更像是顧良衣為她自己爭取過來的。

  所以,要她在身邊幹什麼呢?要她逼著自己立的皇后在身邊幹什麼呢?

  葉靜初的呼吸漸漸地輕了。

  可,太后沒來,皇后沒來,文貴妃也沒來。

  只有甄喜慶還在跪在榻前哽咽道:「陛下,貴妃娘娘快來了,陛下……」

  ——別哭了,甄喜慶,你哭得吵死了。這麼一哭,你怎麼對得起朕給你取的名字?

  葉靜初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好像被粘稠的血塊給堵住了,他已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罷了。

  他費力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是要拼死把人生的最後一點諷意留給這世間。

  「陛下——」

  黑暗終於淹沒了他。

  朕活了

  葉靜初做了一個美夢。

  夢裡,他回到了十四歲的少年時。

  那個時候,他的身體雖然算不上康健,但也還沒有這麼虛弱。

  父皇體恤他的病情,因此他進出皇宮都不會受到什麼管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所有人都以為葉靜初會成為一個隨心所欲、自由散漫的閒散王爺,包括他自己。

  眼下適逢上元佳節,葉靜初裹著父皇新賞的貂絨披風,興致勃勃地準備和甄喜慶出宮轉轉。

  以往這個時候,宮裡總要舉行盛宴,齊聚賞燈,明著是要父子君臣共聚一處,暗裡總要有許多勾心鬥角,藉機打壓皇子們的野心勃勃。

  萬幸更早的時候,父皇便傳了口諭,說他身子不好,外面又下著大雪,不必來回折騰,另外還賞賜了許多珍寶好物,讓他好好休養。

  甄喜慶為自家主子鳴不平:「陛下這麼做,不是明擺了把殿下劃出了皇儲的位置嗎?」

  葉靜初倒是無所謂,他對宮宴本就不感興趣,明明桌上都是山珍海味,卻偏偏加了許多規矩,一步做錯都要受到許多爭議。

  「你要慎言,別讓外人聽到你議論皇位。我這樣的身子,本就沒法跟皇兄皇弟們爭。再說,當皇帝未必就是好事,我倒情願當一個閒散王爺,等我身子再養好一些,就去遊山玩水,及時享樂。」

  甄喜慶看到自家主子不爭不搶就更加難過,但葉靜初已經表明態度,他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只好忍著滿腔憋屈把葉靜初身上的披風系得更緊了一些。

  葉靜初接過婢女遞過來的藥一飲而盡:「走吧,再不走可就要錯過宮外的賞燈會了。」

  甄喜慶趕緊追上他:「殿下,殿下,手爐!」

  葉靜初喜歡上元節。

  不只是宮裡熱鬧,宮外也熱鬧,燈火闌珊,人來人往,一派祥和喜氣的模樣。

  還沒等天黑,街上已經掛上了許多燈籠,糊著彩紙,墜著流蘇,就連裡面的蠟燭也摻著香料,一點起來滿街都是桂花和茉莉的香。

  許多小攤販也會趁著節日擺攤,冰糖葫蘆、酒釀元宵還有各種雜色果子點心,花香裹著食物的香氣,能熏得人飄飄欲仙。

  葉靜初閉上眼輕輕地嗅了一口煙火氣息,感到自己身上的病氣都被周圍的人群衝散了不少。

  甄喜慶不理解葉靜初,他看著葉靜初的模樣,只覺得心痛。心痛自家主子貴為金枝玉葉,卻沒一點金枝玉葉的驕縱,還拖著一副瘦弱病軀非要往亂鬨鬨的人堆里鑽。

  祖宗!

  甄喜慶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像個護崽的老母雞似的拼命驅趕周遭的人群:「閃開閃開,我家殿……公子受了傷,你們賠得起嗎?!」

  有路人不滿:「擠什麼擠什麼,真要是大戶人家的貴公子,怎的不找個燈樓廂房好好地坐著看花燈海?非要巴巴地擠在人堆里?」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