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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自身的懊悔和難過,無法分擔愛人的傷病和痛苦更讓他感到手足無措和恐懼。
「沒想這樣,」陸召聽到自己的聲音還算穩定,他還能撐起那副沉穩的模樣,「緩緩就行。」
「嗯,」白歷說,「少將哥哥最叼。」
陸召無聲地扯了扯嘴角。
就聽見白歷又說:「我還挺怕的,要不你抱抱我吧。」
在陸召的人生里,白歷是他接觸過最溫柔柔軟的人。
狡猾的溫柔,見縫插針的柔軟,織成一張龐大的網,把陸召罩在下頭,翻不了身。
陸召知道白歷是給他一個尋求安慰的機會,他一邊對軟弱的自己感到鄙夷,一邊又不可自制地摟住白歷的脖子,把臉埋在他的脖頸處。
白歷回摟住陸召,聽到一聲壓抑著的,幾乎無法分辨的哽咽。
也笨拙地拍著陸召的後背,這是真嚇著了。
也難怪,上一秒還一切順利,突然就成了這樣。
這種衝擊白歷經歷過一次,但陸召從沒有過。
大概在此之前,陸少將都已經開始做好和白歷在第一軍團共事的打算了。
「去休息會兒?」白歷輕聲道,「你臉色很差。」
陸召搖搖頭。
白歷沒法,其實也有點兒說不出的踏實感。住院總會讓人覺得孤單,有人陪著還是不一樣。
「那跟我一起躺這兒,」白歷拍了拍床右邊空出的一片,「擠擠。」
這間獨立病房是專門給白歷這樣的人準備的,床還算寬敞,但也不夠兩個人高馬大的成年人鬆散的躺著。陸召側身緊緊貼著白歷,倆人才擠在病床上。
發泄過情緒後陸召平靜了很多,眼眶還是紅,但躺下的時候呼吸已經緩和。
雖然結婚這麼久了,躺一張床上睡覺的時候摟著抱著都是有的,但這種緊緊挨在一起還是頭一回。
枕頭放平,白歷的腦袋挨著陸召的,陸召的胳膊搭在他身上。
「傷口沒事兒?」白歷撩開陸召的衣擺。
沒有挨著床的右側腰上簡單裹著急用繃帶,隱隱能看到些紅,白歷皺著眉摸了摸。
「小傷,」陸召任由他碰,「不流血了,這是剛包上時的血。」
白歷把衣服拉上:「那瘋子呢?」
已經不說小王八蛋了。
「不知道。」陸召閉著眼,「沒問。」
確實沒問,那會兒他已經徹底六神無主,只顧著把疼得縮成一團的白歷往醫療車上送。
從白歷進軍醫院再到注射鎮痛針入睡,陸召這段時間的記憶都很混亂。後續很多外界的情況也是司徒江皓帶來的,但他其實也聽不進去。
白歷沒再繼續問,他這一覺都睡累了,這會兒還算精神,睜著眼看著窗外的雨簾。
陸召也睡不著,只閉著眼沉默,比以前更加不會說話。搭在白歷腹部的手無意識的拽著他的衣服。
很孩子氣的一個動作,白歷心裡想笑,又有些酸澀。陸召這樣的人,就算真是個孩子的時候也大概沒這樣過。
「軍團那邊,」白歷放緩了聲音,「江皓應該會想辦法,你明天去還來得及。」
陸召沒吭聲,沉默拒絕。
白歷腦子裡蹦出來倆字:任性。
雨聲嘩嘩,這一層的病房都是高檔獨立病房,沒什麼人入住,走廊上靜悄悄的,病房內也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
「我其實一直覺得會有這麼一天。」白歷看著雨中模糊的帝國,平淡開口,「除了那瘋子崩潰是他自作自受外,我偶爾覺得自己沒有改變過劇情。」
陸召不知道怎麼接口,只能強硬道:「不是。」
「我還是走到了左腿殘廢的結局,」白歷笑了笑,「在這個過程里,你也和原定軌道一樣被禁錮在我身邊,前途毀掉大半。」
陸召攥著他衣服的手緩緩握成了一個拳頭,低聲道:「不一樣。」頓了頓,「我願意。」
後三個字說出來的時候,白歷忽然有點兒語塞。
他直到現在還沒有從那種麻木的感覺里走出來,或許是已經經歷過太多失望,這一次的失望並沒有來的更強烈。
比起剛負傷退出軍界整天都在病房裡發火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能很平靜的接受現在的一切。
至少世界意識已經徹底消失,唐開源八成是沒救了,世界中心不存在,這個世界也就不需要世界意識了。
以後會好的。
他會習慣的。
一條腿其實也沒差,身殘志堅白大少爺,再接再厲繼續努力。
以後會好的,會好的。
白歷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不想再繼續陷在這令人多想的沉默里,他笑道:「我又夢到老爺子了。」
這話題轉的很快,陸召沒有吭聲。
「揍了我一頓,」白歷說,「還跟我說我們家有個祖宗叫白堅強。」
陸召的拳頭沒有鬆開,反而握得更緊了一些。
得不到回復,白歷也沒停下:「等出院了得去趟老宅,你也去吧,那邊兒東西多,看看有什麼能用得上的搬回來,我是不想住那邊兒,每一間屋子都有我挨過打的回憶……」
「今年估計又不能旅遊了,不過主星也有挺多地方可以轉的,等我出院了可以去看看。」
「這場雨應該是最後一場了,明天就會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