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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已經有些心理準備,或許是心底最深處已經猜到會有這麼一天,白歷很平靜,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問自己左腿的情況。

  過了一會兒,他猛地想起十八號也是陸召要前往邊緣附屬星支援的日期,他側頭問道:「鮮花,你什麼時候出發?」

  陸召握著他的手沒有回答。

  「晚上走是吧,幾點?」白歷手指用了用力,「嗯?」

  陸召垂著頭看不清表情,從白歷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聲。

  在這沉默中白歷品出些不對味兒,晚上出發,但一般都會提前去軍團集合,陸召此刻卻還穿著便服。他腰上有傷,但按軍團慣例一般會在前往目的地的途中配給治療人員繼續治療,到地方後再看情況安排。

  白歷意識到陸召沒有服從調令。

  他震驚地坐直身體:「你怎麼沒去軍團?」

  白歷的手用力往回抽,陸召攥得死緊,卻一言不發。

  「你瘋了?你還想不想在軍界混了?」白歷怒道,「你怎麼答應我的?啊?陸召!」

  握在一起的手出了一層粘膩的汗,也讓白歷抽的時候少了些阻力,陸召終於沒能忍住,兩手一起拉住白歷的手,俯下身把額頭抵在了他手上:「不混了,我不混了。」

  白歷從沒見過陸召這樣,手抽不動了,只愣愣地坐著。

  「你不是尊重我任何選擇嗎,」陸召的聲音里有無法抑制的顫抖,但還努力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哽咽,「我就選現在,我選你,我不選別的,不選軍界去他媽的蟲族,我就在這兒,白歷,我就選你。」

  白歷感覺到自己的手背一片濕潤,無論是原著還是現實,白歷在此之前從沒想過陸召會哭。

  帝國之鷹沒有弱點,強大剽悍,所向披靡。

  原來淚水也是滾燙的。

  像是在白歷的心臟上燙出一個個破洞,白歷覺得心臟疼得厲害,無數情緒從那些破洞裡灌進去,撐得他快要爆炸。

  我不想這樣。

  不想你跟我一樣離開熱愛的地方,人生的道路上硬生生拐了個彎,以後的數十年都在後悔和嘆息中度過。

  我又想這樣。

  你除了我,什麼都不要。

  這卑劣的、自私的感情,讓白歷覺得自己是個人渣。他想硬起心腸抽回手,讓陸召立刻收拾東西回軍團。

  這人倔得很,一根筋,白歷的話到了嘴邊,就成了憋在喉管里的一聲嘆息。

  「哎,」白歷用手蹭了蹭陸召的臉頰,「我不是攆你走,別這樣。」

  陸召搖搖頭。

  「那因為什麼,」白歷說,「比賽?腿?沒事兒,真的,你看我都沒哭。」

  這有些乾巴巴的安慰沒有任何效果,陸召在他說出「腿」的時候身體緊繃。

  白歷詞窮了。

  手背上還能感覺到陸召的眼眶裡落下的溫熱的淚水,但沒有一點聲音。聽不到哽咽,如果不是了解夠多,幾乎也不能從陸召的聲音里聽出情緒起伏。

  白歷沒見過能這麼平靜的哭的人。

  「陸召,陸少將,」白歷用手背憑感覺擦過陸召的眼眶,「出個聲。」

  病房裡安靜一片,等白歷以為他不會再說話時,陸召才開了口:「我要是擋住了,你就不會這樣了。」

  一百步都走了九十九步,怎麼這一步就卡在這兒了呢?

  陸召想不明白。

  他坐在這兒的這段時間裡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要是他不來看比賽,白歷可能就跟著研究所一道走了。要是他不扶著白歷走那條路,應該就碰不上這事兒。要是他動作再快點兒,他要是忍住了沒受信息素的影響,他擋住了,躺在這兒的至少不會是白歷。

  人都走了之後病房裡就只剩下他和發起高燒沉睡的白歷,時間變得很難熬。

  白歷還睡著,但說過的話卻在陸召腦子裡清晰起來,他想起之前白歷易感期時在甲殼蟲上說的話。

  白歷說這條腿可能還要再挨一下,會廢,會站不起身。陸召以為他在恐懼,但白歷又說,到時候他就會知道,其實「什麼都改變不了」這種感覺會是一種折磨。

  白歷像個未卜先知的神棍,提前就交代了,真到了那一天,讓陸召別太難受。

  真到了這一天,陸召發現已經不是難受不難受的問題。

  除了這間病房,外界的一切都消失了。陸召感覺不到什麼是難受,每一口呼吸都會帶來沉重的負擔,他被龐大且濃稠的情緒沒頂。

  白歷沒想到陸召會這麼說,他甚至沒想過陸召會做這種不可能發生的假設。

  「抬頭,」白歷動動手,「我怎麼這麼不樂意聽你講這屁話呢?」

  他手動的越厲害,陸召的頭就壓得越低。

  白歷放棄了讓他抬頭的想法,躺在靠枕上,翻過手撓了撓陸召的臉頰。

  「嚇著了,」白歷說,「你這叫『害怕』。」

  陸召心裡那團層層疊疊裹著的迷霧被扯開,他終於意識到比起難受,更讓自己崩潰的感情是什麼。

  這叫害怕。

  他害怕看到白歷的臉,害怕在白歷的臉上看到失望和沮喪。走了九十九步的白歷,就這麼栽在了一百步之前。

  他害怕白歷會問自己還能不能比賽,害怕白歷痛苦不堪,而他無能為力。

  陸召害怕在白歷的眼裡看到軟弱無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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