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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徽並不在意崑山玉欺騙了自己的事,反正就算崑山玉不來邀請,他也還是會來見這個未來享譽史冊的名臣。只是眼下斜陽西下,他走在被染紅了大半的昆氏宅院之中,不知為何心中有種不舒服的感覺,好似是在沉重的踏進某座墳墓。

  他扭頭又看了一眼昆子熙,恰此時老人手中的魚竿被扯動,蘇徽看見銀光一閃,一隻看不清模樣的魚兒被老人從水下釣出。

  他捻須頷首,似乎是笑了一下,將撲騰不停的魚放入右手邊的魚簍中,同時又將左手邊陶瓮中的一條魚拋入水中。

  釣一條,放一條?真是古怪的習慣。蘇徽心想。

  崑山玉在昆家正堂布置下了酒宴款待蘇徽。

  宴席規模並不算盛大,畢竟只有兩人而已,不過每一樣菜餚都精緻無比,席上的酒也都是良品,入口甘冽,叫人回味無窮。吳越之地採買來的年輕女孩在席間清唱著小曲,如果蘇徽是這個時代的普通文人,說不定便會沉醉於美酒與美人編織的溫柔鄉中去。

  但蘇徽並不是這個時代的文人,所以從始至終他的目光都是冷靜的,冷靜到讓崑山玉甚至感覺到他有些不給面子,是難以打動的頑石。

  蘇徽是真的對席上的什麼鵝掌、魚羹不感興趣,至於其餘的那些備受文人推崇、有著稀奇古怪名字的菜餚,蘇徽只想放下木箸好好研究,並不想吃。那些唱歌、彈琴的年輕女孩蘇徽更加不會喜歡。他大學的時候做過一份研究,針對的就是夏朝年間南方婦女人口買賣的事情。這個時代的官僚常常從江南一帶購買女童,認為水鄉之地出來的女孩靈動嫵媚,最適合侍奉男人,由此導致的後果是江浙一帶人口買賣的猖獗。研究過這些南方女孩悽慘命運的蘇徽沒有心思聽她們嬌軟的歌聲,前段時間他才釋放了一批康府蓄養的家伎,並給予了她們足夠的銀錢讓她們安身立命,看到昆家的歌女時,心中格外複雜——可這個時代的官僚大多有養家伎的風俗,蘇徽就算看不慣也不能跳出來反對。

  「昆大人邀請我赴宴,是有什麼要事麼?」他不願在昆家久待,隨意品嘗了一點菜餚,就直接問道。

  崑山玉手捧著酒樽,朝著蘇徽客氣的舉杯,「並無什麼大事,只是邀康大人敘舊而已。」

  蘇徽很老實也不給面子的說:「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麼舊。」

  崑山玉低眸淺笑,倒是不見尷尬,「康大人說的是,我們的確過去打交道的次數不多。不過今夜你我既然把酒共飲,這算不算是一段交情?實不相瞞,在下很想交康大人這個朋友,若大人不嫌棄,可以將我當做兄長,而我願喚大人一聲賢弟。」

  「你和我說這些……是有什麼忙需要我幫你嗎?」蘇徽知道崑山玉一慣喜歡四處結交善緣,但他想,今夜崑山玉找他來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一定還有更深更功利的目的,不僅僅只是想要和他交個朋友那麼簡單。

  「有。」崑山玉說:「想請康大人為我,在陛下面前美言。」

  這樣的請求將蘇徽有些摸不著頭腦,在他的認知中,崑山玉是天之驕子、未來棟樑,也是嘉禾的心腹重臣,在端和一朝留下的筆墨堪稱濃墨重彩,怎麼就淪落到要靠他來幫襯的地步?

  再仔細一想,他忽然就明白了,因為他的干涉和介入,崑山玉在嘉禾心中早就被疏遠了。

  在那個沒有蘇徽存在的時空,崑山玉是嘉禾心靈上的支柱,是她唯一信任的臣子,更一度成為她議婚的對象,最後就連死,她都一定要在見到崑山玉之後,從容飲下鴆酒死在他的懷中,死前不忘了將江山社稷交託給他。

  而在這個時空,得到了來自未來的教科書後,嘉禾從小就知道了自己將來要做皇帝,真到了登基那天因為心理準備充分的緣故,並沒有太過無措,更不至於將崑山玉當做逆水之人的浮木。她雖然對未來充滿恐懼,卻從一開始就目標明確,知道要想盡一切辦法抱住自己的性命,也就談不上對崑山玉言聽計從。她以那本歷史教科書為依據挑選了一大批可以為自己所用的臣子,自然不像另一個時空中的她那樣無依無靠。就連議親的對象,都由崑山玉變為了功勳貴族。最最重要的是,她因為蘇徽的緣故,走上了一條打破傳統的道路,而崑山玉恰恰就是傳統士大夫的代表。

  因此在這個時空的崑山玉,地位其實並不怎麼高。雖然現在的他憑藉著自己的出身與才幹的確攀升到了高位,可是長久下去,遲早要與嘉禾漸行漸遠。

  蘇徽對崑山玉的心態很複雜,一方面不喜歡他,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認他卻是有才華。思索了一會之後,他搖頭對崑山玉說:「恕我不能為你美言,因為陛下有她自己的判斷,什麼人該用,什麼人不該用,她心裡一清二楚。我只能為你提供一條路,就看你願不願意走——」

  崑山玉慢條斯理的將美酒飲下——今夜他的酒量似乎格外的好,微醺之後面色泛紅,與過去翩翩君子的模樣不大符合,放下酒樽之後他露出了好奇的神色,「願聽賢弟賜教。」

  蘇徽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包括他想要修改法度,想要邀請崑山玉加入編纂律法的行列的念頭。

  崑山玉微笑的聽著,聽後卻沒有如蘇徽預料的那樣露出欣喜的神情。而是懶懶散散的說:「在下微末之才,不堪大用。」

  這讓蘇徽多少有些奇怪,在他的認知中,崑山玉是銳意進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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